第89章 封禪台啟，養龍池現（三）
柳白棉走進房間。
??還是十年前離家時候的擺設。
??窗外隔著馬路，被一排排蔥鬱樹木擋著。
??窗前是一張小書桌，左上角牆壁貼或掛著一些照片，台燈、筆電、書本、椅子……都是以前的模樣。
??她的床被收拾的幹幹淨淨，散發著洗衣粉的清香和陽光的味道。
??在山上修行太久，都快忘了床長什麽模樣了。
??柳白棉輕笑一聲，在書櫃下方的木箱中取出一本相冊……記錄著從小到大的照片。
??幼稚園、小中高……直到大學畢業。
??以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出來。
??自上山修行以後，柳白棉就很少回憶讀書時期的事情了。
??她朋友不多，玩的比較好的隻有一兩個，但稱不上知己。
??……現在結婚生子，也都很少聯係了。
??偶爾聊上幾句，唯一的話題還是她的直播。
??但柳白棉並不寂寞，
??事實上，山上也很有趣……F4師兄、小道士、老爺子、師傅、無崖子，都曾給她帶來快樂。
??凝丹之後，
??柳白棉逐漸捉摸到一些虛無縹緲之物。
??……她還需要一次頓悟。
??並非絕情的斬掉過去。
??而是放下自己的經曆，再度前行。
??家庭是自己唯一的心魔。
??父母的決裂自小便帶來了絕望和痛苦。
??需要放下！
??柳白棉將相冊收回木箱，盤坐在床上。
??不知從何時起，自己已經不需要睡覺，即便是打個盹兒，也是這幅樣子。
??神思走出凝固的歲月，攪動著染色的大缸。
??五顏六色的顏料……對應著她的開心與悲痛，難忘與糾結。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下山……
??柳白棉跳出了自己的經曆，將大缸中的顏料傾瀉而出，凝練成一枚圓形玉佩，落在手心。
??玉佩散發著淡淡的光。
??她不禁問自己……修行是什麽？
??是跳出人生的牢籠？
??是斬斷過去的心魔？
??是放下那些經曆前行？
??誕生、長大、讀書、畢業、工作、結婚、生子……然後循環。
??凡人通過改造自己的思想，跳出固定的模板。
??仙人通過修行得到長壽，看淡一切，與自然和解。
??大劫將至，老爺子曾說……世俗界亦不能避免，同樣會受到劫數的影響。
??她需要再一次突破！
??一枚金光閃閃的內丹，逐漸在她體內變化，如同一團橡皮泥，塑造成一個泥胎，盤坐在神思深處。
??但最終……蛻變停止了。
??泥胎無法成形……可能還需要一些刺激才可以，但不是現在。
??她突然想到，泰山出世時，下山的F4和小道士會回來麽？
??這麽多年，著實是有些想念。
??或許能，或許不能，
??紅塵便是一個大染缸，誰也不能免俗。
??當誘惑擺在麵前，真的能視而不見麽？
??“咚咚咚。”
??“乖囡，媽媽能進來嗎？”
??這時，柳媽媽來到門外。
??柳白棉回過神來，下床開門，隻見柳媽媽穿著睡衣，身段豐腴，垂落著秀發，站在門口。
??“媽，什麽事？”
??“想和你聊聊，可以嗎？”歲月在她臉上隻留下少許痕跡，眼角的魚尾紋便是老去的象征。
??“進來吧。”
??柳白棉將母親迎進房間，並且開了燈，牽著她的手坐在床上。
??“媽，一起睡吧，咱們在床上躺著聊。”
??“好。”柳媽媽微微一笑。
??兩人蓋上被子，並肩躺在床上。
??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後開口：“下半輩子，打算一直待在山上？”
??“可能吧，未來的事情，我們都說不清。”
??“嗯，媽媽不求別的，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她說：“我經常在網上看見你，似乎過得還不錯？”
??“嘿嘿，還行吧，偶爾出來放個假，和老爺子、師傅吹吹牛，但大部分時間都在修煉……”柳白棉說：“媽，你看我微博了嗎？上麵發了好多蓬萊島的風景，美極了，回頭我求求老爺子，看看他允不允許讓我帶你進去玩。”
??“你是有福氣的，起初我還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還能修仙，以為你被人騙了呢。”
??“哈哈，怪不得當初你經常上山看我。”柳白棉大笑。
??“修仙是什麽感覺？”柳媽媽好奇的問。
??“嗯……怎麽說呢？”思索片刻，“起初很枯燥，因為發現時間過得太慢，每天都要打坐，大腿和屁股都很酸，還要經常被逼著吃藥，那些用草藥煉製的丹藥其實很難吃，但長期吃下來反而習慣了……還有修煉法術，咳咳，我天份還算不錯，倒是沒遇到過什麽困難，長期以往就習慣了，時間在我眼前過的越來越快……”
??“師傅說，修煉無歲月，在修士眼中，打一次坐可能就是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睜開眼就好像隻過了幾分鍾一樣，我現在也逐漸有這種感覺，時間過得太快，都擔心自己會加速變老……嘿嘿，但是這樣能煉造出一具道軀，不用吃飯，不用洗澡，不怕得病，壽元倍增，之前老爺子還說我這個修為估計能活四五百年呢。”
??“哈哈，或許有一天地球都爆炸了，我還能活著……”
??柳媽媽驚奇的睜大眼睛，“那你豈不是能長命百歲了？”
??“是呀，媽媽有興趣嗎？我可以教你呀。”柳白棉說。
??“……雖然我之前也想活得長一點，跟著幾個朋友養生和鍛煉，但後來看了你的直播覺得，活太長了似乎也沒意思。”柳媽媽說：“你們太虛教的那位老神仙，是不是很長壽？”
??“老爺子今年有一百三十八歲啦，看起來好似六七十歲一樣的老頭兒，精神抖擻，整天坐在院子裏喝茶曬太陽，閑的要命。”柳白棉說：“我問過他，他老人家也說不準自己能活多久，嗯，保守估計能有個幾千年……”
??“幾千……”柳媽媽直接懵逼。
??隨即苦笑道：“還真是神仙了，可以看看未來是什麽樣子的，不過……這樣真的有意趣嗎？”
??柳白棉沉默半晌，“估計……沒有吧，老爺子雖然對誰都很和藹，也很少生氣，每天都很清閑，但我總覺得他心裏藏著誰也不知道的事情，隻是他從來不說，山上的道士們對他可尊敬了，就連整座道門，碰到他都會恭恭敬敬的作揖，叫一聲[張道兄][張神君]……”
??“唉，總覺得像是在聽神話故事似的。”柳媽媽笑道。
??“都是真的哦，我直播你又不是沒看過。”柳白棉說：“隻是這些事不好宣傳，高層管控著漁輪和宣傳……畢竟現在是科學時代嘛。”
??她轉過身，拉著媽媽的手說：“我明天就教你一些保養的方法，凡人也能做到，隻要堅持下去，也可以長命百歲哦。”
??她這次下山，帶走一些丹藥和養生之法。
??都藏在乾坤戒中。
??本來是準備臨走前給媽媽的。
??……柳白棉不想在百年之後回首，眼前隻有墓碑和鮮花。
??但顯然，柳媽媽對長命百歲雖然有興趣，但並不想活得太久太久。
??人生來一遭，過得舒心就可以了。
??活太久了反而失去了意味。
??“乖囡，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爸？”
??柳白棉正說得開心，突然問出這麽一句話來，整個人都愣住了。
??似乎看出女兒有些排斥，她連忙說：“畢竟是你父親，牽連著血緣，可以不見麵，看他一眼也不錯，媽媽可以陪你一起去。”
??可能是看出柳白棉這次回家的目的。
??柳媽媽有種預感，
??這時他最後一次下山，以後再也不會回來。
??柳白棉認真的點點頭，這並非排斥，“嗯，可以見他一麵。”
??她需要真正的放下。
??才能更上一層樓。
??“這些年，你爸過的怎麽樣我不評價，但他倒是的確挺想你的，偶爾跟他聊上幾句，問的都是你。”柳媽媽說。
??“……我知道了。”柳白棉歎了口氣，“他以前做的事我不怪她，但這口氣必須得出！”
??“什……什麽？”柳媽媽一愣。
??“那個女人不是欺負過你嗎？”柳白棉冷聲說：“現在我有力量了，幫你報個仇！”
??“我不要你這樣。”柳媽媽連連搖頭，“隻是見你父親一麵，又不是叫你去打架，別惹事，見完麵，今後好好過自己的就是了。”
??柳白棉沒說話，注視著母親，目光灼灼。
??她忘不了……那個女人找上門來，一巴掌打在媽媽臉上的畫麵。
??這般深刻的記憶，若真要放下，並非隱忍，而是還擊！
??道門並非斷絕情念，並非忘掉過往，
??道門是隨性而為，順應道心，此乃天地之道。
??孔子曾言：[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柳白棉一直都認為，有臉問出[以德報怨，何如？]這種話的學生，一定是個壞人。
??……
??翌日。
??柳白棉帶著媽媽前往父親的家。
??一棟豪華的別墅出現在兩人麵前。
??給出租車司機付了錢，柳白棉牽著媽媽的手下車。
??司機一臉懵逼，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是個道士？
??他又在柳白棉的道袍上多看了幾眼……這或許是有錢人請來的風水居士？替他們家看風水的？
??事實上，由於柳白棉十年來堅持直播的關係。
??道門在世俗界的影響力逐漸變大。
??即使被高層官製著漁輪，但卻有效的傳揚了道門的精神。
??隻是一些凡人仍舊停留在以前的思想，認為道門就是看風水算命。
??但那種[愚蠢的道士妄想煉丹長生，實際上吃的是水銀和毒藥]這種思想卻不會有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內丹是真的，元嬰是真的，陽神，也是真的。
??道門太清高了。
??自古以來不與世俗同流。
??隻有騙子和術士才會去巴結帝王將相，借道門之手以博得[國師][仙人]的虛名。
??真正有道行的神仙根本不會去多看一眼世俗界的變遷。
??抬頭望著這棟別墅，柳白棉眉頭微微蹙起。
??她現在也會看一些風水了。
??一眼便望穿這棟別墅的地形和位置，處於一個正常水準上的凶位，未來會遇到一些麻煩，或是重病，或是災難，或是窮困潦倒。
??她倒也沒說什麽。
??按了門鈴以後，柳白棉的父親便出現在別墅大門口，穿著正裝，梳著頭，打扮的人模狗樣的見親生女兒。
??一個漂亮的美婦也從屋裏走出來，站在他身邊，還牽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孩。
??還有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也站在他們身後。
??……生了兩個男孩。
??過著富人的生活。
??“乖囡！你終於來了，快進屋！”柳父十分歡喜，這十年來他是第一次見到女兒的模樣。
??對她穿著道袍的打扮並未作出任何評價，不動聲色的迎上來。
??“快叫姐姐！”他說。
??小孩兒乖巧的叫了聲姐姐。
??年輕人卻冷哼一聲，並未發聲。
??而那個女人卻在不斷打量柳白棉的打扮，緊蹙著眉頭。
??雖然早就聽說柳白棉上山當了道士，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偷偷鄙視了一番。
??至於這種鄙視基於什麽心理，
??柳白棉懶得琢磨。
??她走上前，一巴掌扇在了那個女人的臉上！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為我媽還給你的，好好受著吧！”柳白棉冷聲說。
??“你……”
??女人還未開口，她是準備痛罵幾句，發怒叫囂，可氣焰卻突然悶在胸口，不知從何時起，她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而下一秒，她連聽覺也被屏蔽，聽不到任何聲音。
??柳父沉著臉，咬了咬牙，最後鬆開雙眉，說：“進屋再說吧。”
??“不必了。”柳白棉擺擺手，“今天跟我媽過來看你一眼已足夠了，斷了這份父女情，我也能安心在山上潛修了，不過從今以後，希望你們不要打擾我媽媽，否則的話，欠下的這份因果，會有報應的。”
??她顯得很絕情。
??今日當然不是來吃飯的。
??僅僅是看一眼，就達到目的了。
??他們身後那個年輕人怒氣勃發：“你憑什麽打我媽？你這個……”
??半句話還沒說出口。
??柳白棉屈指一彈！
??啪！
??又是一聲脆響，彈在那個年輕人額頭上！
??一道鮮血流淌了下來。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腦袋暈暈沉沉，感到一陣劇痛！
??柳白棉冷淡的看著他，同樣封閉了對方的聽覺，並讓他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和那個漂亮女人滿臉驚懼，嘴唇好似被針線縫合，嚇得臉色蒼白。
??“媽，咱們走吧。”
??柳白棉牽著柳媽媽的手，轉身離開。
??從這一刻起，她便是才算放下，看過親生父親最後一眼，心中對世俗界那最後一絲經曆和情感，也化作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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