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世界那麽大，我想看黑暗
那條影子並不高大，但讓人看上一眼便產生極度的恐懼，而且望一眼那影子，眼睛如同芒刺，痛得厲害，有種比陽光更灼眼的感覺。
陸千塵閉上眼才忍住驚呼，他不想打攪大先生的療傷，再恐怖的事，他也要獨自麵對。
可是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大先生已經擋在他身前。
“對不起……”陸千塵輕聲說了句。
大先生背對著他，注視著那道月光，注視著那條影子，並沒有說話，不過身形四周泛起一層淡淡的霧，開始將他遮得虛虛實實。
那道月光束移到他們十丈開外停了下來，光束內的影子似乎轉頭看向他們。
“宮主，難道您真的想破壞規矩？”大先生忽然開口說道，以從未有過的恭敬口吻。
影子並沒有答話，而是以那似有似無的目光看向了陸千塵。
陸千塵莫名地心跳加速，一顆心似乎要蹦出胸腔，更詭異的是掛在胸中的玉璦也跳動不止。
陸千塵的身軀及五髒六腑都受過玉髓靈液浸淬，堅韌到即便是受到超越覺玄境靈力的打擊，也不會崩潰，為什麽那一道似有似無的目光就讓他的心髒處在爆裂的邊緣？
陸千塵雖然強忍著痛楚，但還是被大先生覺查到。
“宮主，難道你連個後生也不放過？”大先生厲聲喝道。
那條影子無動於衷，大先生身上的霧氣陡然升騰。
恰在此時，一陣隱隱約約的笛聲傳來，笛聲似乎來自雲端，很是悠揚。
陸千塵的心跳立即減速，片刻後終歸正常。
他抬頭朝天空看去，發現一片奇怪的雲，如同一人騎著青牛形狀，朝那束月光飄移過去，眨眼間便遮住了那束月光。
投射至地麵的月光終於消失，那條影子自然也湮滅於虛無。
大先生忽然長揖及地，恭聲道：“弟子無能，驚憂了老師，多謝老師解救！”
陸千塵還站在雪地裏發懵，大先生喝道：“還不快叩謝老師救命之恩！”
“老師？”陸千塵一邊急忙叩拜致謝，一也心裏嘀咕：“怪不得那片雲有些眼熟！”
…… ……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雪山時，北方天空中的黑暗依然沒有完全消褪。大北荒的日子很短夜卻很長。
越往北越苦寒，冷得陸千塵都感覺到難受了。於是他問道：“大先生，先前向北我能理解，您是為了避免南方的百姓遭受牽連，可現在光明神教的追兵已經擺脫，我們為什麽還要向北去？”
“難道你不想看看這個世界的真模樣？”經曆了昨夜的場景，大先生現在對陸千塵說話的口氣要溫和得多。
“好像你的同學王明仁現在正在倡導‘知行合一，我也想試試！”大先生繼續說道。
陸千塵頓時無語。
陸千塵與大先生並沒有禦劍騰空，仍然邁動著雙腿在雪原上飄行，不過大先生很隨意一步就跨出十幾丈遠，而陸千塵卻很吃力地急掠才能跟上。
時間一長，陸千塵開始模仿大先生的步伐了，模仿得不像便討教，大先生也耐心講解。於是這一漫步過程成了一場教學。
前方雪原裏很突兀地出現一株胡揚樹，纖細的樹枝上站著一隻雪鷹。
看著被雪鷹壓得隨時會斷折的樹枝，陸千塵忽然笑道：“這隻鷹也不怕將樹枝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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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還悠閑地立於枝上！”
話音剛落，那條樹枝便哢嚓一聲折了，雪鷹卻振翅翔上高空，消失在雲端。
大先生微微一笑道：“隻要自身的實力，立在危枝之上又如何？”
大先生的一句話，讓陸千塵渾身一震，他想起在耶律炎領域中的那絲感悟，於是緩緩走到那株胡楊樹下開始冥想思考。
大北荒的原野忽然刮起風，挾帶著雪粒，從四麵八方朝陸千塵湧來。
不一刻陸千塵成了矗立在荒原的雪人，那株胡楊樹也在逐漸淡化。
大先生負手站在十丈開外，麵帶著微笑，遙看遠方無盡的黑夜。
風越來越大，雪粒卻越來越細，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胡楊樹淡化成一株冰雕，原野的風忽然止住了。
“哢嚓，哢嚓”聲響起，包裹在陸千塵身上的厚厚冰層駁落坍塌，一股強大氣息自他體內衝天而起，與此同時一條一丈多高的身影析離而出。
那身影與陸千塵神形無異，隻不過放大了一倍有餘——這正是陸千塵體內完全掙斷了枷鎖束縛的靈體。
陸千塵的靈體轉首看向大先生。
“破了？”大先生轉身微笑道：“收起來，弄那麽大動靜作甚？”
陸千塵收起靈體，長躬及地拜謝道：“多謝大先生助我破境！”
已經入玄的陸千塵心境通明，他現在清楚，其實身邊的這棵胡楊樹是大先生安放的一株木靈胎，靈氣十足，是十分難得的天材地寶。正是在這株木靈胎的加持下，他才得以破境。
他已然明白了大先生帶領自己一路向北，原來更重要的原因是助自己破境，因此對大先生除了崇拜之外更多了一份感激，至於之前不好的印象早就拋諸九霄雲外。
“怎麽？”大先生聲音微寒道：“還不願叫我大師兄？”
陸千塵怔了怔，再次拱手，期期艾艾道：“多謝大師兄指教！”
大先生哈哈大笑道：“同為父子二人的大師兄，不亦快哉！”
“你是覺得有趣，”陸千塵愁眉苦臉嘀咕道：“可是日後我遇到從未謀麵的父親該如何叫呢？”
大先生嘿嘿一笑道：“那是你的事！”
顯然大先生心情大好，並沒在意陸千塵嘀咕，大袖一揮道：“繼續向前！”
說完邁步朝前走去，這一次一步居然跨出一裏開外。
陸千塵再次急掠跟上，不解道：“大師兄，怎麽還向北去？”
“噫，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大先生一邊負手前行一邊叱道。
陸千塵再次懵了，心想你還真的要知行合一，探索世界呀？現在大旻帝國岌岌可危，您還到處閑逛，合適嗎？
大先生歎息道：“老師批評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心高氣傲卻又糾纏不清，因此格局不大，現在想想老師說得真對，世界這麽大，這麽多年我都沒好好去看看，真不應該！”
陸千塵苦笑道：“大師兄是大旻國師，又不是閑雲野鶴的閑人。”
大先生瞪了陸千塵一眼道：“你是幹什麽的？”
“我？”陸千塵大驚道：“大師兄，我能起什麽作用？”
大先生冷哼一聲道：“我現在終於理解老師收你為弟子的用意了，世界終究是你們年輕人的，年輕人主導世界，也不見得就出問題。我好不容易才想通這一點，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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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退縮？”
陸千塵想起當年與少年天子諸厚照所說的話，一時默然無語。當初自己不是說要等到這個世界都由年輕人來作主的哪一天嗎？現在，大先生忽然提出放手讓自己這幫年輕人來主導，自己怎麽就覺得不現實了呢？
夜色越來越濃，一條高聳的雪山山脈擋在眼前。
大先生帶著陸千塵登上了山脈，山脈的北邊就是永無止境的黑夜，就像梅塢東山山脈之東的永夜一樣。
陸千塵不知道大先生帶自己到達這裏的目的，詫異地看著大先生。
“我知道大旻帝國岌岌可危，但我更應該相信你們這批年輕人。”大先生看著黑夜對陸千塵說道：“我很後悔收寧成為徒，還是老師看得很清楚！”
陸千塵微微吃驚道：“寧成怎麽啦？”
“他在斂光鞘上做了手腳，差點害了你我的性命，”大先生轉過頭盯著陸千塵道：“我犯這個錯，還希望小師弟幫我去糾正！”
陸千塵並不知道斂光鞘的事情，他隻覺得寧成人品有問題，卻沒想到寧成居然膽敢謀害大先生，所以很是吃驚，更讓他心驚的是大先生說話怎麽像交待後事似的？
“還有，夏雨極有可能破境失敗，這是你的責任，如果要挽救夏雨的修行前途，唯有用天聾前輩煉製的絕情丹！”大先生繼續說道。
聽了這些話，陸千塵越發地心裏發慌，急忙打斷大先生話語道：“大師兄，你究竟要幹嘛？”
大先生指了指無盡的黑夜笑道：“我不是說過嘛，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雖然不苟言笑的大先生說了句逗笑的話，但陸千塵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黑暗世界，他雖沒來過，但也從典籍中了解過，那就是個了無生機的凶險世界，或者說是個吞噬生命的深淵。自人類主宰這個世界以來，也有無數大能前往黑暗世界探索，但沒有任何一人活著回來，無一例外地消失在黑暗之中。以至於後來，任何人類提起黑暗世界便談虎色變，再也沒有人敢進黑暗世界一步。
這一點，想必大先生很清楚。世界那麽大，你想去看看，看看任何地方都可以呀，可你也沒必要非得去看黑暗世界吧？
陸千塵心裏一陣難這，他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改變大先生的決定，於是哽咽道：“您去看看後，一定要回來告訴我裏麵的情景。”
大先生笑道：“我又不是去尋死，你難過什麽！”
“你不尋死，去黑暗世界作甚？”
“我在想，身在光明歌頌光明的人，倒底是虛偽還是陰謀？這個答案，隻有身在黑暗心向光明時才能找到！”
陸千塵一頭霧水，搖頭表示聽不懂，大先生嘿嘿一笑：“這方麵，你確實不如王明仁！”
說完，大先生遞給陸千塵一份玉簡，轉過身去，揮了一下手，一道橫亙千裏的刀芒劈開那黑沉沉的天空，而後他踏進刀芒，消失在黑暗世界裏。
陸千塵呆立在雪山峰頂，心裏五味雜陳，想哭卻哭不出來。
這時候，他的識海中響起玄微子的聲音：“這小子還不錯！”
第二卷《梅塢與耳囿》到此結束，波瀾壯闊的《紅塵作伴》即將開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