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然而白城夜麵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第一個想法卻是。
太棒啦!可以不用麵對修真撞上修魔的尷尬場麵,誰這麽好心?幹得漂亮!我要給你發獎。
盡管這屋子裏別說人,他記憶中存在的東西都消失了。
不僅僅隻是物件擺設,白城夜打開每間房門,都隻有空蕩蕩的一個房間,桌椅板凳之類的都消失不見了,更別說什麽擺件衣服。他又轉身去了自己的屋子,除了夕陽透過窗子照下來的印著灰塵光芒,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白城夜忍不住摸了摸揣在懷中的那張紙,那是被丟到華青山腳下的時候白霜留給他的字條,他藏了好久,就是等著回來的時候可以拿出來質問他爹。結果現在別說人影了,連鬼影都找不著,他還跟誰對質去,秦塵絕嗎?
屋子裏幹淨的太透徹,找了半天連個字條都沒有留下,白城夜也不抱希望了,轉身出門敲開了隔壁家的門。
“喲,城夜,這大過年的,你怎麽來了?”隔壁大嬸驚訝的看著他。
白城夜有些疑惑:“我回來過年啊。”
隔壁大嬸摸了摸他的頭:“這孩子,也沒燒著啊,怎麽就傻了,你不跟著你爹過年,跑我這來做什麽?”
“我爹他們這不是不在嗎?”白城夜指著家門:“裏頭什麽都沒有,我這才來找你問的。”
“你,這.……”隔壁大嬸也有些迷糊了:“你們家不是夏日裏就搬走了來著,怎麽沒有你?那你又去哪兒了?”
“我去華清門拜師修真了。”白城夜心中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那他們什麽時候走的?沒跟你們說什麽嗎?”
隔壁大嬸搖搖頭:“哎喲,半夜走的,若不是正巧被王家老爺喝醉了撞見,隻怕誰都不知道,哪能留下話。原來你沒跟著,是去了華清門。想不到幾個月不見,現在可出息了,也算是個真人了吧。你爹他可也真是,怎麽不知道寫封信給你呢。”
果然,真的是直接消失了。
白城夜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轉身想回去,卻被拉住了。
“城夜啊,這天色晚了,要不你先來我家吃個飯,回頭我替你打聽打聽,問問看你爹他們搬哪兒去了。”隔壁大嬸親切的將白城夜往屋裏拉。
“多謝這位大娘,不過既然我師弟的家人不在,那我就先將人帶回去了。”秦塵絕不知何時走到了白城夜身後,手放在他的頭上:“若是真有他家人的消息,還勞煩您把消息帶到華清門外門,縣裏就有,不知道麻煩您嗎?”
突然出現的美色讓隔壁家大嬸一時昏了頭,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手,連連笑著點頭道:“哎呀哎呀,不麻煩的,哪裏麻煩。您是華清門的仙師?哎喲,我這小門小戶的,可真是怠慢您了。要不您進來坐會兒?”
“哪裏。”秦塵絕略一點頭,“也不敢勞煩您,華清門也會打聽的,您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師弟就先走了。後會有期。”
“好好好。”隔壁大嬸滿臉笑意目送著二人遠去,直到關上門,這才後悔的一跺腳:“哎喲,華清門啊,這可是華清門的仙師啊,怎麽就不知道問個名號呢。”
“娘!方才是誰啊?說這麽半天,鍋裏的菜都涼了!”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少年敲著碗走了過來。
隔壁大嬸莫名有些生氣:“臭小子,盡知道吃吃吃,隔壁白城夜都入了華清門,將來可是了不得的仙師。你瞧瞧你,整日不幹些正事,除了吃就知道玩,連學堂先生教的都學不會。哎喲,該怎麽辦啊。”
小朋友莫名其妙挨了頓罵,摳著腦袋不知如何是好。
“師兄,我們回去嗎?”白城夜被秦塵絕按著腦袋走,覺得肢體都是僵硬的。
“天色已晚,在這裏住一晚上再回去也不遲。眼下山裏沒有多少人,夜裏華清山要封山的,哪怕是我,夜裏莫名闖入山內都要經過一番盤問。”秦塵絕放開了手:“帶路,喜歡哪家酒樓?”
“我們不去縣裏的外門嗎?”白城夜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還好還好,今天沒有散。
“麻煩。”秦塵絕皺了皺眉:“去你喜歡的地方就行。”
我這不是怕這種小地方塞不下你這尊大神嘛。白城夜一邊嘀咕著,一邊果斷把秦塵絕帶到了他知道的最貴的酒樓裏。
能坑白不坑,他師兄不會缺這兩個錢的。
一分價錢一分貨,哪怕是小地方的酒樓,既然敢收這麽多錢,質量還是相當有保障的,反正在白城夜看來,在這個世界也能算得上是個三星級酒店了。
二人用完了晚膳,便進了各自的房間睡下了。
白城夜躺在床上,死都睡不著,睜著眼睛數房梁有幾根。
剛才有師兄在,他並沒有覺得傷心或者是怎麽樣,隻覺得有些心慌而已。但現在,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卻又有點莫名的傷感起來。
他這是,沒有家了嗎?
實際上白城夜並沒有很多關於家庭的概念,哪怕是在闔家團圓的春節。
小時候的印象中隻有父親凶狠的打罵姐姐,長大一些姐姐學會了反抗,一年沒有幾天是在家的,承受父親暴怒的人便成了他,隻要父親不順心,他就會被罵。
可能是托了自己是個男孩子的福,他才沒有遭受到暴力吧。
再後來就是高中最艱難的那一年,在醫院昏迷不醒的姐姐,已經進了監獄的父親,和終於有了那麽一點點的母愛的母親。
唯一能夠讓他體會到家庭溫暖的,還是在他掉下樓的那一年,那一年姐姐認識了很好的人,三個人一起度過了新年。
後來他就來了這個世界。
魔教家庭實在不怎麽靠譜,但或許是因為頭一回養孩子的緣故,大家雖然不擅長,但都在盡力的照顧著他,雖然大多數時候的照顧也不怎麽靠譜,還不如秦塵絕。
但他真的有感受到那麽一點點,有關於家的感覺。
可是今天,它就這麽突然的,消失了。甚至可能消失的更早,早在他被送到華青山腳下的那一天就已經沒有了,隻是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白城夜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麽感覺,心裏頭有點酸溜溜的,但他不太想哭,畢竟跟他們的感情並沒有想象中深,可是又有一點,說不上來的味道。
白城夜猛地把被子一蒙。
算了算了,想這麽多幹什麽,還是幫他們祈禱別真的被華清門找到比較好,不然到時候自己得跟著一塊死。
過了起碼有兩三個小時,白城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他又做夢了。
這一次時間往後推移了不少。
大概是他高二的時候,姐姐在外地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已經徹底不回家了。家裏也難得的風平浪靜了很久,直到某一天媽媽在家裏召集牌友打麻將,輸的很慘,拿不出錢來的時候。
那天他回家比較早,看到幾個人為了幾百塊錢就像是要拆了他們家一樣,不得已隻能硬著頭皮上場打了兩圈,把錢都贏回來了。
這大概就是變化的開始。
一開始爸媽還隻是讓他在快輸的時候搭手幫個忙,後來越來越過分,連學都不讓他上了,有時候甚至直接從學校裏把他揪出去,就是為了贏錢。
他不介意家裏多點收入,開銷大手大腳的父親,不做事整天在外頭玩的母親,都是需要錢的。那會兒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這樣能讓他們兩個不吵架,不去整天打電話纏著姐姐的話,倒也不錯。
畢竟沒有人不希望自己有錢。
哪怕他其實一直都想要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有一個正當體麵的工作。
直到媽媽在跟姐姐的通話中說漏了嘴。
“你在外頭瞎搞有什麽用,還不如小夜打一晚上麻將賺得多。”
那時他已經高三,基本上已經放棄了高考,反正大學四年的學費父母不一定會出,他也不能確保他那麽有時間可以在外麵打工負擔自己。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姐姐在大年三十闖進門,跟父親廝打起來時怒吼出的那句話。
“你們已經毀了我,我決不允許你們再去毀了他!”
然後父親一根棍子直接打在了姐姐的頭上。
白城夜扭動著身體,掙紮在噩夢之中。
“白城夜!白城夜!”有人在拍打他的臉:“醒醒!”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是夢,隻是個夢,他不是陳夜了,他是白城夜。姐姐也早就已經沒事了,父親因為毆打女兒坐了牢,不會再出來了。他在那個世界死了,這是一個嶄新的地方。
但他還是在發抖。
“我去叫人打桶水上來,你洗洗身子,都汗濕了。”秦塵絕用帕子一把擦了他的臉:“送你了,這個不用還我。”
“謝謝師兄。”白城夜啞著嗓子回答他。
他這才發覺自己又哭了。
秦塵絕轉過出門,不覺皺起了眉頭。
是他的錯覺嗎?原本封印的好好地經脈,似乎有了一絲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