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九年前
杜班石看完那幾頁紙上的內容後,亦如宋幾那般驚訝。
二人雙雙將視線落至易軒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上。
“所以那兩個月,你一直都在畫閣!”
那幾行止錄上寫得清清楚楚,就在秦蘇和薛止入宮作畫後,易軒便如他們一樣整日出入畫閣,甚至連出宮的時間也晚了很多,基本上就沒有回過翰林院。
易軒短暫沉默後,言簡意賅:“是。”
杜班石困惑:“可當年你身為翰林院修撰,怎麽會在畫閣待兩個月?”
宮中的規矩不允許。
易軒說:“那是先皇的命令,我因《雨衣燈》認識了秦蘇和薛止,也很欣賞他們的畫作,所以便請得先皇答應我進入畫閣,直到禦花園的春景畫完為止,所以那兩個月,我一直都在秦蘇和薛止身邊。”
最後一句話,他似是在有意強調。
杜班石腦子一轉,便聽出端倪來,詫異道:“也就是說,當年畫閣發生大火時,你並非是後麵才趕過去的,而是原本就在裏麵。”
易軒神色稍變,眼底的寒厲之氣散去絲絲,繼而起身走到門前,將門一把推開,冷風從外頭灌入而進,夾帶著雪花飄落在他那雙靴子上,但即刻就化了……
過了良久,他才說出一句:“或許換一句話來說,那場大火,我親眼目睹。”
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的傷感和感慨,隻剩下歎息。
宋幾和杜班石對視一眼,看著易軒那道挺拔的背影,發現他的肩頭在隱隱發顫,附在身側的雙手也在不經意間捏起了拳頭,不下兩秒又舒展開來。
此時廳裏毫無聲響,氣氛卻有些異常。
直到杜班石問出一句:“究竟當年發生了什麽事?那場大火裏又到底隱瞞了什麽!”
易軒身子一寸一寸轉了過來,他背著光,整個人變得虛而無實,平日裏冰冷的表情緩和了很多,淡淡的反問一句:“你們不是查到薛止和幾個死者的之間的關係了嗎?難道就沒有查出點別的什麽?”
宋幾說:“我派人去了一趟何生的家裏,他是起居郎,自有抄錄的習慣,所以當年的事情他也悄悄記了下來。當中提到了薛止、苦頭陀和何雲禮!說是薛止入宮之後竟然悄悄畫起了鬼神圖,鬼神圖又稱之為奉獻給死人的圖,以鬼怪魑魅為主,宣揚怪力之說!所以在大唐,鬼神圖便屬於禁圖。幾乎沒有畫師敢動筆去碰!可薛止不止畫了禁圖,還連同起居郎何生將所畫的圖帶出宮去,交給當時遊走在長安城內的苦頭陀拿去鬼市出售,可將禁圖帶出宮豈會那麽簡單?所以,他們找到了當時還隻是詹事院儀為副的何雲禮,經他之手運畫出去,再轉交給苦頭陀。直到有一天,薛止突然說不再畫了,何生問他原因,他沒說。那之後的事,何生的筆記中便再也沒有提過,也沒有提過易太傅!這就是我們目前所知道的一切,其他的,恐怕還要易將軍告訴我們了。”
易軒聽完,冷峻一笑:“沒想到何生竟然把這些記下了。”
“看來是真的!”
“確實是真的。”
“那之後呢?發生了什麽?”
宋幾和杜班石迫切想知道之後的事情。
深知這當中必定有一樁驚人的秘密!
易軒沒說話,轉身出了門,站在結了冰條的屋簷下,目光緊緊的凝視著院中那棵落滿厚雪的大樹,眼神漸漸黯然下來。
見此,宋幾和杜班石也起身走了出去,站在他身邊。
靜靜的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易軒才開口說起那樁他藏在心裏九年的事。
“秦蘇和薛止一起長大,他們雖然不是親兄弟,但比親兄弟還要親,甚至為了彼此可以付出生命、放棄一切,而我,是在九年前才結識的他們,因為那副《雨燈》,讓我打從心底佩他們,而事實也證明我沒有看錯,秦蘇和薛止的畫作每一副都讓人驚歎,即便是宮中的老畫師也對他們的畫刮目相看,那個時候,人人都以為他們的名字會流芳百世,畫卷也會成為後世所瞻仰的傑作,可就如你們所知道的,直到薛止開始畫起鬼神圖的那天起,一切都變了……”
九年前。
宮中畫閣就建在後池邊上,是一棟獨立的小高塔。
高二十丈,足有十三層。
畫閣裏放置著大唐開朝以來、乃至隋之前的遺畫。
底下五層供畫師作畫,每一位畫師都有一間單獨的房間,五層以上的房間裏存放著所有遠至今來的畫。
塔內終日有人進出,補畫,上畫,收畫,小太監們忙得不帶半點停歇,而所有的畫師幾乎都在房間裏安靜作畫。
一名小太監抱著剛剛收回來的畫準備拿去禦前,到了門口就撞上了一個人。
“易大人。”
那時,易軒並非現在這樣不苟言笑,冷厲嚴肅,也沒蓄胡子。他時常一身幹淨素淨的官服,長相俊朗,渾身上下都透著書生氣息,是翰林院那個風度翩翩的易修撰。
他揚了揚手中的一副畫作,笑著朝那小太監說:“不用多禮了。”
小太監俯身而出。
他拿著畫上了三樓,一路都有小太監喊他“易大人”。他到了薛止的畫房外,敲了敲門,半晌也沒有回應。
“薛止?薛止?”
未得到回應,他索性推門而進。
薛止並不在畫房,隻那桌上鋪著一副才畫到一半的畫,沾著顏料的筆還耷在一旁,想必人出去沒多久。
易軒隻好將自己帶來的畫先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卻不慎踢倒了什麽東西,他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一個用黑布遮住的長方形盒子,他愣了下,但是出於好奇,他還是將盒子從地上抱了起來,轉而放到桌上,將盒子一寸寸打開,露出了裏麵放置著四副已經卷好的畫軸。
奇怪!
他思忖了下,正打算將畫拿出來,卻不想一隻大手在這個時候伸了過來。
將盒子“砰”的一聲蓋住了。
他猛然抬頭一看,薛止不知何時進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