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回來了
寒雪冰天,粒粒如毛。
長安城門剛開,一記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隻見一名身著黑色盔甲的男子馳馬而來,迎著大雪,如勢雄鷹,自帶著一股讓人避退三舍的強大氣場。男子那菱角分明的臉上因著了風雪而覆著一層雪霜,寒光可見,下巴處蓄著精短的胡子,眉宇間揉著肅色,與腰間上那把黑色長劍尤為相襯。
他拉緊韁繩,夾緊馬腹,直衝長安城門。
幾個侍衛見此,立刻形成人牆擋在城門口,紛紛拔劍對準即將馳來的黑馬,準備將其攔下。
“停!停!”
男子目光如炬,眉峰蘊含著不悅,反手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抬手一揚,並叱了一聲:“滾開!”
那令牌由金鎏鑲邊,在大雪下顯得格外亮眼,令牌的銅鎏反麵是一隻栩栩如生、雷霆猛擊的雄鷹,兩隻利爪朝前,格外霸氣,而令牌的正麵中央則用金鎏燙著四個字——“鎮西將軍”
四個字被一地的白雪反射得格外明目,發出了亮眼的光芒。
即便隔著十米遠,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群侍衛眼尖,不到眨眼的功夫,剛剛豎起來的人牆已如大門那般退閃兩側,快速騰開大道。
男子騎馬通過。
掀起一地飛雪。
侍衛們一轉頭,隻看到地上留下的深深淺淺的馬腳印……
太傅府。
從易太傅去世後,這偌大的太傅府便門庭冷落、不見舊人,終日淹在一片哀傷中,完全失了往日的氣派。
自城門而入,易軒馬不停蹄,不到半刻就到了。
他翻身下馬,疾步進府。
守在外頭的兩個小廝都還未反應過來,雙雙對視一眼。
“方才……方才那是……那是少爺?”
緊接著,一道高聲響起:“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老管家聽到後,趕緊佝著背一路朝後院追去。
跟著易軒到了祠堂。
進去之前,易軒卸下了身上的盔甲和長劍,腳步沉重的走了進去。
當看到擺放在裏麵那塊牌位時,他整個人開始發抖,雙眼赤紅,腦子裏一陣一陣的嗡響起來,身體像是失去了重心,猛然跪了下去,雙膝著地,磕出一記響聲。
“爹!”
他聲嘶力竭的喊道。
心裏帶著深深的遺憾和沉痛。
老管家站在門口,見此,也跪到了地上,淚流滿麵,垂頭痛哭。
易軒愧疚自責,未能趕回來見自己父親最後一麵,也沒能及時回來奔喪,如今見到的,隻有眼前冰冷的牌位,那般痛,就好比全身上下的每一處毛孔都被活活撕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密布,血肉模糊。
上一回見麵還是去年的除夕,與家人吃了年夜飯後,他便離開了長安。
不想當時一別,成了永遠。
他淚從眼眶而出,拳頭緊握附於身側,抖得格外厲害,聲音抽泣發顫:“爹,是孩兒不孝,是孩兒不孝……”
說著,伏身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
額頭都磕出了血!
他未起身,在自己父親的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個時辰。
紋絲不動!
隻那雙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
這時,一個小腦袋從外頭伸了進來。
小玉兒趴在門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跪在裏麵的人,猶猶豫豫半晌,也不敢靠近。
直到老管家輕聲與他說:“小少爺,進去吧。”
小玉兒仍有猶豫,繼續盯著自己父親的後背看,皺著如蚯蚓那般的眉頭,最後總算鼓足勇氣抬著小腳邁過眼前的門檻,朝易軒走去,他腳步放得很輕,生怕引起注意。
一年不見,多少會有些生疏和害怕。
易軒聽到了動靜,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回頭看去。
此時小玉兒已經走到了自己跟前。
站著都還沒有人家跪著高。
小小個,可愛又可憐。
易軒立刻將眼淚拭去,不願在孩子麵前顯露出脆弱的一麵。
小玉兒帶著打量的眼神看著他。
在印象裏,他已經不大記得自己父親的模樣了。是高是瘦,是矮是胖,眼睛是大是小,鼻子是挺是平,嘴巴是厚是薄……他都已經不記得了。
眼下看著近在眼前的“陌生人”,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
便隻癡癡的望著,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好奇。
易軒看著這小小的人兒,眉心輕顫,一股酸楚自胸口湧上鼻頭。
一年不見,小玉兒又長大了。
他伸出手,笨拙的抓住了小玉兒軟軟的小手,像是怕將這人兒給碰疼了、碰壞了一樣。
“玉兒?”他摸著他冰冷的臉頰,“讓爹好好看看你。”
玉兒沒有躲避他,乖乖的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易軒下巴處的胡子上,一時充滿了好奇,竟大膽的伸出手去扯了扯,又生怕被逮個正著,趕緊縮進了袖子裏。
這才喊了一聲:“爹爹。”
易軒眼淚奪眶而出,柔情和親情將這位鎮西將軍徹底擊垮。
他才意識到,作為一個兒子,他沒能及時趕回來奔喪,是不孝。而作為一個父親,卻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將孩子送離身邊,是不負責。
所有情緒在此刻亂成一團。
他深深的吐了口氣,緩緩從地上起身,緊緊的牽著小玉兒的手出了祠堂。
外頭的老管家也從地上撐身而起。
易軒問他:“秦蘇被關在何處?”
老管家答:“金吾衛衙門的大牢裏。”
“你去給幫我備一壺好酒,要最烈的。”
老管家困惑,但不敢多問,匆匆去準備了。
下一刻,小玉兒扯了扯易軒的袖子,揚著腦袋問道:“爹爹,你是要去找蘇哥哥嗎?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易軒低頭,問:“這段時間,你都是跟他待在一塊嗎?”
“嗯,蘇哥哥對我很好,他還答應過兩天就來接我。”
易軒抬眸看向遠方,嘴角落上了一抹陰狠。
……
大牢。
秦蘇坐在草席上眯著眼睛休息,突然一個酒壺從外頭拋了進來,正好落在自己身旁。
即便擰著酒塞,但熟悉的酒香味還是溢了出來。
他睜開眼睛看著那壺酒,心中頓時明白了,嘴角含笑,將酒壺撿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出現在牢房外。
他順勢看了過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張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你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