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戲莊
當天下午,趙子夫悄悄來了一趟,他穿著便服,頭戴一頂鬥笠,笠上落滿了白雪,他身形矯健的穿梭於屋頂之上,先是朝老宅的院子裏掃了一圈,再見身後無人跟蹤自己,這才縱身一躍到了杜班石的後窗外頭,輕叩了幾下窗戶。
杜班石正坐在屋中,聞聲而起,瞧著窗柩上落著一道人影,他立刻將房門關上後才打開了窗戶。
趙子夫摘下鬥笠,喚了聲:“大人。”
杜班石警惕的朝四下看了看,拉過他的胳膊:“進來。”
趙子夫翻窗而入,順勢帶進來一陣冷風和紛亂的雪花,他凍得渾身冰冷,臉頰泛紅,雙唇也發紫的厲害,但到底是武將出身,這點冷還熬得過去。
“如何?”杜班石擰眉問道,聲音壓低,似是擔心隔牆有耳。
“有消息了。”
“說!”
趙子夫如實稟明:“奉大人之令徹尋所有畫師,數日下來,我等果然找到一名老畫匠,他叫魏年,已經八十多歲了,是個專門畫戲的老師傅,不僅畫工了得,還有一眼識畫的本事,如今就在長安城內。”
杜班石心頭激動:“人在何處?”
“南城戲莊。”
“很好!”杜班石已有主意,“等天色一暗,我親自去一趟。”
趙子夫問:“要不要通知一聲秦先生?”
杜班石突然陷入沉默,目光透過窗柩口看向外頭,深思片刻:“不必。”
“為什麽?秦先生不是應該……”
話未說完,杜班石抬手打斷,一雙黑曜犀利的眸子微眯,道出一句:“我隻是以防萬一。”
趙子夫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說:”大人這是……不相信秦先生?“
杜班石眼底一暗,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當無意間撞到秦蘇看著那兩幅畫顯露出來的神色時,他心裏就生了懷疑,那樣的眼神裏明明藏著秘密,讓人看不穿,也不得不有所警惕。盡管他當年詢問過,得到的答案也不過如此,可直覺告訴他——秦蘇不簡單!
他輕沉了口氣,不再這個話題上多做文章,嚴肅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趙子夫也沒有繼續往下問。
“行了,你趕緊走吧,以免被人察覺。”
“是。”
杜班石是因“觸怒聖上”的罪名被貶的官,是朝廷的“罪人”,所以往日那些關係還算不錯的朝中官員們都對他避而遠之,生怕沾到晦氣,牽扯到他們身上,而趙子夫是大理寺少卿,是他的前下屬,如今暗中來往,若被人發現,指不定會被狀告一番。
趙子夫深知此理,固然翻牆而來,也翻牆而去。
悄無聲息,無人注意!
杜班石獨坐屋中,心思沉重。
入夜將至,大雪驟停。
杜班石換了一身尋常的衣服悄然出門,並沒有驚動秦蘇,隻孤身一人前往。
可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前腳離開,秦蘇就推門而出,走到屋簷下止步,深邃的目光注視在白茫茫的屋頂上,那菱角分明的臉上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擔心和懷疑。
“啾啾啾……”那隻刺蝟正趴在他的肩頭上。
他抬手摸了摸它的刺角,溫柔的笑了笑,說:“不要緊,讓他去吧。”
“啾啾啾……”
刺蝟趴在他的肩頭上乖乖不動。
過了一會,他折身進屋,原本放在案上的那副《朱雀圖》和《青龍圖》已經不在了。
他知道是杜班石拿走的!
……
此時,城南戲莊鑼鼓響起,戲台上的旦角們開始開戲了。
整個樓台裏熱熱鬧鬧。
每晚來這裏看戲的人絡繹不絕,甚至許多達官貴人為了占得最好的位置不惜花上重金。據說城南是長安城裏最有名的戲莊,唱的戲不僅新鮮,那些旦角兒們更是各個頂級,聽上一曲便使人流連忘返。
杜班石趁著開戲的時候已經進來了,挑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著,隻點了一盤小花生。
樓中伺候的茶夫過來為他倒茶。
他便就此隨口一問:“你們這是不是有一位專門畫戲圖的魏師傅?”
“是啊!大爺認識魏師傅?”
“不認識,就是聽說他畫的那些戲圖栩栩如生,想看一看。”
茶夫“哦”了一聲,繼而抬手往樓上一指,說:“咱們魏師傅的畫確實好,大爺要是喜歡,不如等會上去挑上幾幅?”
“他人也在上麵?”
“不在,上麵是專門賣戲圖的地方,很多大爺聽完戲都會上去挑幾幅買走。”
“這樣啊,那你現在人在哪?”
“在後台。”
杜班石點點頭,拿出點碎銀子給了小費,小二樂嗬嗬一接,便走了。
待沒人注意,杜班石起身離席,朝戲台後的方向走去,但戲莊的台後不準閑雜人等進入,他才剛到就被守在外麵的一個大胖子給攔住了。
胖子以為他是走錯了地方,說:“大爺,這可不能隨便進,你繞一繞。”
“我是來找魏師傅買畫的。”
胖子手往二樓的方向一指,說:“魏師傅的畫都掛在上麵。”
杜班石懶得跟他磨蹭,直接掏出銀子往他手裏一塞:“我就是想見見魏師傅,讓他專門給我畫一幅。”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沒錯。
胖子掂量著手裏沉甸甸的銀子,暗暗一笑,瞧著周圍也沒人注意,就趕緊將銀子往袖子一塞,說:“行吧,魏師傅就在後麵的第三個房間裏,不過你別待太久,不然出了事我得跟著遭殃。”
“放心。”
杜班石得以順利進到後台,裏麵都是清一色的旦角兒,有的在壓腿準備上場,有的正在畫臉和換戲服,或者在練習等會要用的詞曲,人來人往,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也沒人注意到他。
他往裏走了走,找到剛才那人所指的第三間房,敲了敲門。
但裏頭半晌也沒有回應。
他又敲了兩下。
“進。”一道滄桑的聲音傳了出來。
他推門而入,看到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在提筆畫畫,雖年紀已有八十,但手腕有力,落筆精準,畫上是一名穿著戲服的戲子,栩栩如生,宛若活了一般。
魏師傅頭也不抬,說:“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