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四章：天下正宗
莫亦下了比鬥平台回到主殿前便看到公孫若姬環抱著手張望的模樣，遂順口問道：
??“你覺得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公孫若姬見莫亦是在與自己搭話，也是麵無表情的回道。
??“就是怎麽樣啊，還能是怎麽樣。”莫亦也不嫌地兒髒，徑直坐在了公孫若姬身旁從納物戒裏摸出一顆果子啃了起來。
??“若你是問孰優孰劣，我隻能說這群自稱為修仙界的人絕跡不是大千世界中所謂的天下正宗。”公孫若姬淡淡的說。
??“若是我們是修仙，那你修的叫什麽？”
??“武道。”公孫若姬回答的毫不遲疑。
??“武道？刀槍棍棒可以是武道，十八般兵器變化也能是武道，莫不然我們修仙界裏的修士們利用的不是這些兵器？”莫亦拿著果子的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比鬥平台，上麵正是大師兄陳殷與一劍修的比鬥。
??“這並非武道。”公孫若姬搖頭。
??“都是搏殺，都是以巧斃敵，憑什麽你修的就是武道，修士修的就不算武道了？”莫亦側了側首：“假若你覺得用了武器就不算武道，那不還有體修嗎？同樣與你一般是打磨軀體近戰殺敵。”
??“那也不是武道。”公孫若姬說。
??“哦？”莫亦啃了口果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如果我沒有觀察錯的話，你們這群自稱為修仙者的人，走的是以將天地靈力（靈氣）吸納於己身，以勾結天地之力乃至於天地規則應敵的路子。”公孫若姬說：“如此的修煉手段極為依賴根骨，若是與天地靈力有缺相性，極有可能一生都難以踏入修煉之途。”
??“實話。”莫亦點頭。
??“武道不同，凡人皆可磨煉武道，以靈力淬體，以軀體為熔爐鑄劍，天資不足便以數十倍的努力抹平天資。修仙者以天地靈力為劍，而武道之人以己身為劍，前者多假借於天地靈力，極為缺乏信念，武道一途為，追求真理的第一途徑。武道精神乃以武止伐，平息幹戈.……在你們修仙者身上，我看不到所謂的信念。”公孫若姬淡淡的說。
??“信念？”莫亦咀嚼了一下這個詞。
??“我問你，這些土雞瓦狗為何聚集在此處地方？”公孫若姬揮手之間囊括了主峰之上的所有青山宗弟子。
??“為的是修仙。”莫亦回答。
??“修仙又是為何？”
??“修仙還有為什麽的嗎？”
??“自然。”公孫若姬頷首：“若是沒有信念，在任何一途上都無法走遠，武道亦然，修仙亦然。”
??“求飛升？”莫亦又給了公孫若姬一個回答：“在修仙界內盡數修士最大的願望便是飛升。”
??“飛升又是為何？”公孫若姬注視著莫亦又問。
??“我不知道，我修仙的目的又不是為了飛升。”莫亦搖頭。
??“若是自己所追尋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又怎敢遑論為天下正宗。”公孫若姬搖頭說：“我並非將整個修仙界一概而論，而是起碼我在這一群人身上看不見所謂的信念，宛若行屍走肉，每日吞吐靈力仿佛一日三餐，這等人物又怎會有所成就？”
??公孫若姬倒也說的沒錯，青山宗內大部分的弟子皆為庶民出生，他們踏上仙路的目的無非是對所謂修仙者高大上的空想，當真正走上每日吐納的枯燥修仙路時，曾經對於修仙灼熱的期盼會在極快的時間內消磨一空，而後隻留下毫無信念，得過且過之輩。
??“三千世界修煉之法好若百家爭鳴，爾能脫穎而出的，隻有心懷信念之輩。”公孫若姬說：“在這群人身上我看不見信念，我很期待在修仙界中能遇見真正的心懷信念的強者。”
??“那你的信念又是什麽？”莫亦想了想問。
??“天下正宗。”公孫若姬說。
??“天下正宗？”
??公孫若姬點頭：“天下正宗！”
??——
??“有誰能告訴我，天下何謂正宗？”
??私塾內，教書先生手持著書卷與戒尺來回的徘徊在講台上，木窗外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的葉縫照在那一張張認真的小臉上。
??“先生，儒家為正宗。”有孩子起立回答。
??“不，道家才為正宗。”有一女孩起身反駁。
??“以法治國，富國強兵，法家才為正宗！”又有男孩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在百花齊放的時代裏，皇朝四起，諸子百家的文化影響著整個天下，十家九流在君權朝野間縱橫，最終導致的便是上至國君朝堂，下至孺子平民都在為著所謂的“天下正宗”一遍遍的進行著思想之爭。
??教書先生輕輕的敲了敲講台，私塾內的爭論之聲立刻就安靜了下來：“如今我國上朝遵的是無為而治，以民為本、寬刑簡政、輕徭薄賦、與民休戚，如今皇朝上下官民同樂，豈不為百年難得一見之盛世。無論諸子百家再如何爭芳鬥豔，瓜分天下理念，你們都要記住，在這裏，道家實為正宗。誰能告訴我，道家的治國思想是何？”
??“無為而治，先生。”方前宣道家為正宗的女孩回答。
??“今天我們就來學何謂無為，何謂治國——或許後者對你們而已還太早了，但今日我們隻是粗講，埋下一顆種子即刻。”
??教書先生轉身走向講台，可這時，私塾最後卻忽然有人說：“錯了。”
??“什麽？”教書先生頓了一下，回頭張望教室：“剛才誰說的錯了？”
??“我檢舉，是公孫說的！”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忽然站起抬手指向教室最末尾，在那裏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個女孩安靜的坐著，教書先生與之澄淨的雙眸相對時心中忽然有感，遂在所有孩子幸災樂禍的目光中緩步走去，站在了公孫之姓的小女孩麵前。
??“你方前說什麽錯了？”教書先生看著女孩問道。
??“先生說的天下正宗錯了。”年幼的女孩毫不膽怯揚首看向教書先生，整個私塾頓然一片嘩然。
??“哦？那你告訴我，百家爭鳴，十家九流的今天，這天下何謂正宗？”教書先生沒有動怒，甚至戒尺都沒有揚一下，而是耐心的繼續與女孩交談。
??在私塾內很少有人能衝撞先生後不挨戒尺，而這位名為公孫的女孩卻是例外，在幼年淳樸之時，很少有孩童會知道這個其貌不驚的女孩會是國將公孫延的遺女！
??公孫家的遺女，孩童們可以不關心，可私塾先生卻不能，他敬佩公孫延將軍武道天賦非凡，卻為國戰死沙場隻留下母女二人遠在皇城，又歎那留下的諾大公孫家被有心親族爭搶，遺留下來的母女二人也被親族百般排斥，如今居然到了家族學堂都不得位置，被打發來私塾念書。
??恐怕事態再嚴重下去，公孫母女二人就連公孫家都回不得了，屆她們兩個弱女子又能去哪兒？諾達皇城三教九流，各層官宦陰暗卑鄙，哪裏有她們的去處？莫不然歸隱山林？屆時遇見尾隨的歹人又有合法？
??英雄之女，淪落至今。
??教書先生為報素未謀麵卻受之餘蔭的公孫將軍之恩，對公孫若姬這個遺女自然是百般照拂，解疑答惑，這也是他僅能為國將將軍做的了。
??“先生，無為而治是為民著想嗎？”小女孩看著教書先生問道。
??教書先生頓了一下頷首念出了當世著作道德經中的一言：“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聖人所言，句句為國，句句為民。”
??“那聖人呢？”小女孩又問。
??“聖人飛升去了。”教書先生對窗外的槐樹斑斕光蔭上漏出的一抹晴天拱手以敬。
??“所以聖人不管我們了嗎？”小女孩說：“爹爹出征前說過聖人會保佑我們的，為何我的家如今支離破碎，我們大江王朝依舊節節敗退呢？”
??“聖人日理萬機.……”教書先生張了張嘴，麵對如此早慧的女童不知如何去解釋。
??事實正是如此，國將公孫延陣亡沙場後，大江王朝在戰局上節節敗退，被東臨的大理王逼迫的割讓土地以緩生機，實則是苟延殘喘，難以阻止反抗之力。方前私塾中，教書先生提起天下何謂正宗時，若是在早些年，孩童們會一致的稱謂道家正宗，哪兒像今天一般百花齊放，看似爭芳鬥豔的背後其實是大江王朝從上到下的民心早已被別國的探子和有心機構逐漸同化了。
??那曾經輝煌萬分的公孫家，如今也不是麵臨著樹倒猢猻散的危機嗎？就連早年最得公孫延將軍寵愛的女兒都被趕來了這種鎮上私塾就讀。聖人所言的無為而治，治的是自國，可虎視眈眈的鄰國又有何法去治理呢？
??“我們不是在說天下何謂正宗嗎？若姬，你有何見解？”教書先生勉強的笑了笑主動的扯開了話題。
??“武道。”小女孩說。
??“什麽？”教書先生沒有聽清。
??“是武道，先生。”小女孩嗓音清脆明眸皓齒望著教書先生認真的說：“我爹爹在家時總說武道難，難於上青天，若是爹爹武技再高深些許也許就能旗開得勝，凱旋歸來了。如果我會武道，在家中也不會任人嫌棄，乃至於惡奴欺主了！”
??“可就如公孫將軍說的一般，武道難，難於上青天。”教書先生說。
??“爹爹說，天下終歸是拳頭大說的算，聖人說的話能被人摘抄下成為傳世經典也是因為聖人的拳頭大，就算飛升之後，聖人依舊被人頂禮膜拜。諸子百家，爭芳鬥豔是因為大家的拳頭都差不多大小，如果誰的拳頭比其他人加起來都大，那麽天下都要稱讚他說的對，做的對。”小女孩望著教書先生認真的說：“先生，明日我便不來私塾了，我要習武。”
??“你一女童，怎能棄武從文，公孫將軍為你取名若姬，便是讓你遵三從四德，為一代美婦，你怎麽能辜負你爹的期望！”教書先生一聽此話勃然大怒戒尺高高揚起作勢要打，可麵前的女童卻不閃不避直視著他說：
??“可這能救我和我的娘親嗎？”
??教書先生頓了一些語氣，看著女孩想起了平日裏公孫家傳出的那些流言蜚語，態度驟然緩和了下來：“武道並非女子的路，你的娘親沒有教導過你善學琴棋書畫，將來找個好人家許了，才能給你好你的娘親帶來更好的生活嗎？”
??“娘親說，我的爹爹便是將期望寄予了朝上才會暴屍荒野。”女孩平靜的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話語來：“娘親告訴我，自己的命運隻得掌控在自己手中。”
??“你可以嫁於一個為官的夫君。”教書先生說，但片刻他又啞然失笑了，自己麵前的隻是一個七歲女童，與七歲女童說嫁娶實在是荒誕。
??“為官救不了娘親，我的爹爹以前不就是最大的官嗎？”女孩問道。
??公孫延，大江王朝第一將，朝堂上好不威武，就算是二品大官也得為之退避，可現在呢？或者的依舊是屍位素餐的大官們，真正的好男兒戰死沙場無人問津。
??“先生真的念懂我的名字了嗎？”女孩又問。
??“若姬，姬為婦女美稱，你的父親不正是想讓你當一個深閨大秀嗎？”
??“我爹說，姬為帝姓。”女孩說道
??黃帝因長居姬水，以姬為姓。
??若姬，公孫若姬。
??幼年的公孫若姬站了起來，毫不避諱的一陣稚嫩的雙臂，白嫩的肌膚之下血如銀漿，氣若長溪，此乃煉體化精，武者之象！
??七歲的武者！教書先生呆呆的看著麵前的女童，渾身戰栗不可思議！
??“天下正宗，是武道，若是我的拳頭比天下還大，那麽天下正宗就是我。我希望有一天會帶著娘親過上好日子，把家裏的所有壞人趕出去，我爹爹做不到的，我來做，我爹救不了的大江王朝，我來救！我還要上去天上，問那聖人究竟他是天下正宗，還是我是天下正宗！”
??公孫若姬稚嫩的聲音徘徊在整個私塾內，久久不散，窗外杜鵑啼鳴，振翅而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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