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進客棧兄妹談反賊
不知過了多久，夏清風被一陣劇烈的晃動驚醒。
“哥哥，你怎麽來了，你不是逃走了嗎？”夏清風眨了眨眼睛，望著麵前披頭散發的夏致，光線昏暗了許多，而且他之前是把頭發束起來的，但清風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熟悉的男子，他的左耳下方有塊黑色的胎記。
夏致將被她扔在地上的包袱撿起來，挎在肩上，地麵還散落著兩個大餅，他撿起來攥在手心裏，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一邊嚼一邊瞅著夏清風怨道：“你還有臉問我？我在後門等你半天不見人影，以為你被人殺了呢！我冒著沒命的風險回來找你，你居然躲在這裏發呆！”
不等夏致說完，夏清風趕忙推開窗子，把腦袋探出去，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灰。
目之所及是遊四姑倒在血泊裏的屍體和一把匕首，之前的中年男子和少年消失無蹤。
“別看了，都死光了。”夏致吃著大餅湊過來說。
夏清風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閃爍，紅似櫻桃的小嘴微張：“怎麽會這樣？”
外麵的殺戮聲也已平息，殘陽如血，洗禮著隨處可見的死屍。
夏致拉起清風的手催促：“我們快走吧，火快燒到這裏來了！”
夏清風這才注意到煙灰的來源，東西廂房全都著火了，火焰和夕陽混為一體。
她卻挪不動腳步，癡癡地望著遊四姑的屍體，腦海中回蕩著少年的聲音：“我做不到！”為什麽到底還是動手了？
她以為那個少年會大發慈悲放過遊四姑，她的救命恩人。
可就在她以為遊四姑能僥幸逃過這一劫的時候，他居然凶狠的發出了致命一擊，眼睛都不眨一下。
倘若遊四姑沒有舉起那把匕首欲偷襲冒公，是不是就能保全性命了？
遊天閣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師娘是個聰明人，又有那麽強的求生欲，意識清醒後，應該向他們求饒不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清兒，你還愣著幹什麽？留在這裏陪葬嗎！”夏致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大餅，衝她喊。
夏清風穩定心神道：“哥哥，我們一走了之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夏致暴躁的反駁：“我們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不要再說這種沒用的話，快走！”
“師父師娘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好歹……把他們埋了，免得日後成為孤魂野鬼。”夏清風用力掙開手，麵紅耳赤道。
“別傻了，他們根本沒有把我們當人看，隻想培養兩個替死鬼罷了！”
“不，至少師娘對我們真心實意，哥……”
“夠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羅裏吧嗦？”夏致打斷道。
夏清風倔強的瞪他一眼，扭頭欲去料理遊四姑的屍體，忽被夏致抓住手臂：“放開！”
被她掙紮的力道所牽扯，夏致發出一聲痛吟：“啊！”
夏清風回頭扶住他，隻見他臉色蒼白，眉心緊鎖，忙問：“怎麽了哥哥？”
夏致吃力的揚起嘴角：“剛才回來找你的時候，遇到一個官兵，被刮了一刀，我賺他一條命。”
夏清風的手從他背部抬起，手心裏黏糊糊的，竟是血。
望著斜劃過背的那道口子，夏清風的思緒霎時都被拉回，由著自己被他拉走。
“我們要去哪兒？”夏清風來不及幫他包紮傷口，就已被他抓住手，喘籲籲的往後門跑去。
出了後門，是無數個彎彎繞繞，穿過叢林茂密的石子路，才終於離開遊天閣地盤。
遊天閣地勢隱秘，周圍的甬道更是迷宮一樣，若非夏致牽著她的手，她都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接著走過一段坎坷不平的上坡路，回頭就隻能望見一片綠油油的樹海了。
夏清風不舍的朝遊天閣方向望了最後一眼。
“我們去哪兒呢？”她無助的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夏致停下來歇了口氣。
末了，二人穿梭在乞丐遍布的街道，夏清風有種觸目驚心的不安，進入遊天閣之前的三年裏，她和夏致過的就是這種乞討的日子。
一開始的時候，還可以勉強果腹，後來狼多肉少，搶到吃的，還要被其他的乞丐暴打，然後被奪走食物。
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始終是一場夢魘般的存在，她再也不要淪陷其中。
離開遊天閣，對於身無分文的他們來說，還能有別的去處嗎？
當夏致帶她回到乞丐街的時候，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與其做乞丐，還不如陪師娘一起在遊天閣化為灰燼。
可夏致並沒有帶她在乞丐街停留，隻是不遺餘力的往前跑，一直到燕州城僅有的繁華街道才忽然駐足，靠在一家客棧門口的柱子前上氣不接下氣。
夏清風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塊麵料：“哥哥，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呢？”說著，就拿布條去纏裹他的傷口。
他順從的由她給自己包紮好傷口，麵對她困惑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剛才經過乞丐街的時候，你在發抖是不是？”
“對，那種連狗都不如的日子，我不想再來一次。”夏清風直言不諱。
夏致憐惜的撫摸她的臉頰：“那你知不知道，遊天閣是朝廷要犯？”
在遊天閣半年多來，夏清風也偶爾聽到遊天閣被朝廷緝拿的風聲，看師父和師娘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以及幾百名遊天閣成員每天都若無其事的把心思用在練功上，她也就沒太在意。
有頓頓可以吃飽的可口飯菜，她就心滿意足了。
之前夏致提到官兵的時候，她心裏已經有底，說不定這次猝不及防的屠殺，就是朝廷所為。夏致現在又這樣問，看來定是如此了。
夏清風遲疑的點點頭，問：“師父他們做什麽壞事了？”
夏致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他們想謀反！”
夏清風驚愕的張大嘴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三年前，就是因為叛亂，我爹娘才會慘死，燕州城才會民不聊生，就是遊天閣這夥人在背後搗的鬼。”
“這不可能，師父雖然嚴肅，但稟性不壞，師娘更不可能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一開始我也不相信，但當我看見朝廷的緝捕令，無法再自欺欺人。”夏致抬手指指旁邊的牆壁，“你瞧那畫的是誰？”
夏清風掠過客棧，走到牆壁前，視線觸及上麵用糯米漿糊黏貼的兩張人物畫像，不由得打個寒顫。
“師父……師娘……”她難以置信的喃喃道。
師父蓄有山羊胡子，額角垂下一綹長發，是個獨眼龍。
告示寫著：遊天閣閣主遊皓天籌謀叛變，提供此人線索者懸賞白銀三兩。
遊四姑鳳目長眉，神采奕奕，下麵寫著一樣的告示。
夏致的手攀上清風的肩膀，安慰道：“遊天閣好在是滅了，不然再過個一年半載，我們也成反賊了。”遂走過去，看四下無人，伸手揭掉告示，團成一團，扔的遠遠地。
夏清風過了很久才接受這個事實，甚至開始厭惡遊四姑夫婦的嘴臉。
不知不覺到了天黑時分，夏清風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們趕緊離開這兒吧，此處官商雲集，說不定會有官兵，被官兵發現就麻煩了。”
“我們無處可去，”夏致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物件，走到客棧門前，摸索片刻，隻聽哢嗒一聲，門開了，“除了這兒。”
“哥哥盜了掌櫃的鑰匙嗎？”
“傻丫頭，倘若是偷來的，我會這麽淡定？應該早就動手搬東西了。”
夏清風吞咽一下口水：“那這……”
“從今以後，這客棧是咱們的了。你還杵在那兒幹嘛，快進來看看。”夏致點起幾根蠟燭，回頭叫道。
夏清風不安的東張西望一番，才走進客棧。
“哥哥，”夏致興致勃勃的領她四處觀看，好像對這裏了如指掌，走到二樓樓梯的最上麵一層，她似乎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冷冷的看向夏致，“是你把遊天閣的所在透露給朝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