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 長篇大論
楚王發表完長篇大論，便轉身回去做上龍椅。他微微側頭，右手撐著腮幫，上眼皮略略下瞌，看似漫不經心的眼神掃過下首跪著的每一個大臣的臉。
??此時的朝堂一片寂靜，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尚書侍郎費清良因為震驚而身體發顫導致的朝服在地上摩擦的聲音。
??“怎麽？眾位愛卿就沒有話要說嗎?是朕說的不夠清楚嗎?還要朕再重複一遍嗎？恩？”楚王靜靜地等候了半刻鍾，見還是無人應答，便不由得提高了聲調。
??“費愛卿，你有何高見啊？”楚王見下首的大臣都是一副恐懼的臉色，登時沉下臉來，點了其中顫抖得最厲害的費清良來回答他。
??費清良驟然被點名，身子僵直了一瞬，接著，他慢吞吞地挪出隊列，然後再緩緩一拜，才挺直身子，用微微發顫的聲音說道:“臣，認為此事不妥，還需商議。”
??“不妥？嗬。”楚王冷笑一聲，陰冷的聲調像一隻毒蛇，慢慢爬上費清良的脊背。“那費愛卿你認為有什麽不妥呢？倒是發表發表你的意見讓朕聽聽啊。”
??費清良的身子因為楚王的冷笑而顫抖得更厲害了，他不算瘦削的臉上布滿了冷汗，那些冷汗沿著他的臉頰流下，匯聚成一條汗的河流。他的脊背低低伏著，彎成一張弓的形狀。
??“楚國之前已經與薑國簽訂了協約，楚國保證了三年之內不得入侵薑國。”費清良深深地低下頭，他的額頭都快觸到了地麵。“臣……臣認為，楚國是大國，不該違背協約。這.……這有損.……有損……楚國的大國風範。”
??“是啊是啊，還請大王三思而後行啊。”“臣認為費尚書所言極是。”“臣認為楚國乃大國，此種手段不可為之。”“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一時之間，這些請求楚王三思的言論就如同潮水泄閘般噴湧而出，整個大殿都溢滿了反對的聲音，而這僅僅是因為費清良找到了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來反對楚王的想法。
??“不知道眾位愛卿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呢？”楚王懶洋洋地拋出一句話，整個大殿又安靜下來。
??這些聲音就好像有個開關在操控一樣，總是能一瞬間響起來，溢滿整個大殿，聒噪得令人厭煩，可又能一瞬間便安靜下去，寂然無聲，好似深邃大海的平靜水麵，但是這看似平靜的水麵下卻暗潮湧動，其中滿是暗流漩渦，一個不慎便會深陷陷阱裏麵，無法自拔，最終被溺死。
??“自古以來這天下便是弱肉強食的，履行協約的隻有弱者，楚國可是最強盛的國家，隻是區區一個薑國就讓你們害怕瑟縮，想要當個縮頭烏龜了嗎？”楚王睥睨著一眾大臣，聲音寒冷如冰，響徹整個大殿。
??楚王質問般的聲音讓一眾大臣都慌了神，跪伏在地上，連連喊叫：“大王息怒啊！大王息怒啊！大王息怒啊！”
??不過楚國好歹是個大國，臣子裏麵也有幾個能用的。其中資曆最老的丞相劉成誌便站了出來。
??劉成誌跟了楚王二十多年了，在楚王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已經是楚王的支持者了，還跟楚王經曆了九子奪嫡，謀權篡位等等幾件大事，劉成誌甚至比楚王的母親都要了解楚王，因此，劉成誌也十分清楚楚王並沒有生氣，隻是做出一副樣子來，試圖逼迫那些平時性子軟乎的不得了的文臣來提出建議。
??“大王且聽臣一言。”劉成誌直起脊背，又深深一拜，才繼續說話。
??“哦？劉丞相有話要說？朕自然洗耳恭聽。”楚王麵上的怒意消散了許多，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來。
??劉成誌見楚王這幅半笑不笑的樣子，就知道自己說的話得讓楚王有一半的滿意，這事兒才算揭過了。
??劉成誌見著仍然低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一眾大臣，暗暗啐了一口。
??哼，沒用的東西，都是廢物！臨了還要老夫來幫你們擦屁股，這幾年的皇室俸祿怕是都喂進了狗肚子裏去了吧，一個個兒的，領功勞的時候就是餓虎撲食，恨不得把別人的皮都拔下來，非要爭一個頭破血流不可。可現在呢？一到這些說話容易出錯的時候兒就當起了縮頭烏龜，一個比一個軟。還大國風範？有你們這幫爛泥扶不上牆的臣子就是大大的不幸運了！
??要不說劉成誌為什麽可以當上丞相，曆經兩朝仍然屹立不倒。盡管他位極人臣，甚至有些功高蓋主，卻仍然能小心翼翼地守住這潑天的富貴呢？自然是劉成誌有腦子，他盡心盡力地幫助楚王解決楚國的內憂外患，卻不攬功自居，在楚王麵前還是伏低做小的模樣，再加上他手裏沒有實權，平日裏與朝臣也沒有多加來往，關係親密的朝臣甚至是沒有的，而且他的子孫都沒有從政，而是從商，隻有一個旁支的遠方親戚在一處極為偏僻的小鄉鎮裏麵當個九品芝麻官，那個小鄉鎮真的窮的不得了啊，連鎮長都要親自下田耕種，還常常食不果腹，餓得麵黃肌瘦。
??而劉成誌的直係親屬的生活就好過許多了。劉成誌的二兒子劉誌遠在他的十一個兒子裏換算是有些建樹的，這長安城大大小小的商鋪，賺錢賺得比較多的十間鋪子裏有三間就是劉誌遠名下的，這麽些年來，接著有個丞相父親的名聲，倒也賺得盆滿缽滿的，可以說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都是一箱一箱堆放在庫房裏的了。
??“臣認為，大王生性聰慧，自然早就已經想到了攻打薑國之後會有哪些問題發生了，所以臣也想了解了解大王的想法，看看大王為什麽這麽堅持的一定要攻打薑國呢？”劉成誌先是委婉地拍了一下楚王的馬屁，讓楚王既覺得身心舒暢，緩解之前的怒氣，又讓楚王有台階可下，麵上不會太過難看。接著他問出了一個比較關鍵的問題，讓楚王能夠說出更多的話來，也讓他們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從而對症下藥。
??“薑國地處高山，地勢易守難攻，若是朕的大楚國奪得了這塊兵家必爭之地，那麽假以時日，楚國的國庫必然充實，兵力也更加強盛了。”楚王並沒有因為劉成誌的誇獎而沾沾自喜，而是沉吟了一下，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
??“誠如大王所言，這薑國確實是塊肥肉，可是就像大王說的，這薑國地處高山，周圍還有瀑布，這地勢易守難攻，而楚國不久前才與薑國有過一次大戰，雖說我們楚國的損失沒有薑國慘重，卻也是元氣大傷，需要一些時日來休養生息。”
??“自然了，若是楚國真的能與薑國開戰，憑借我大楚國的雄厚兵力，未嚐沒有一戰之力，甚至打敗薑國也是有可能的。屆時，我大楚國國庫充實，兵力強盛，成為天下霸主，睥睨天下，這雄心壯誌的大好藍圖，臣雖然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聽著卻也是熱血澎湃啊！”
??“可是大王有所不知，臣在閑暇之餘曾經翻閱過古今典籍，閱盡千卷書，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一個問題啊。”
??劉成誌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臣發現，凡是在典籍中注明了周圍有山有瀑布的國家，在被別的兵力更為強盛的國家蠶食鯨吞後，必然會爆發一場聲勢浩大的瘟疫，而那些吞並了那些小國的國家還在沾沾自喜之時，瘟疫早已經蔓延開來，一發不可收拾，待到那些掌權者想要來處理這些問題的時候，這些國家也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即使這些國家最後成功挽救了殘餘的人民，他們的政權也已經是岌岌可危了，還不等到它們休養生息好，別的國家就會上演一樣的戲劇——把這個國家蠶食鯨吞，就算沒有別的強盛的國家來吞並它們，它們的人民也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民怨震天，難以消除，便會有革命爆發，徹徹底底地推翻這個國家的政權。”
??“臣以為，大王心地善良，天生良善，自然不會放任人民不管，而棄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再者，這瘟疫若是一旦爆發，就難以控製，到時候危及了國之根本，那就是得不償失啊！”
??劉成誌一番懇切的話語擲地有聲，他的一篇長篇大論，說得他也是口焦舌燥，嘴唇幹裂，隻盼望著楚王能回心轉意，好快點放他們下朝。劉成誌可是喉嚨幹痛得都想要喝血了！
??劉成誌說完，便立刻深深地跪伏在地上，虔誠地用額頭觸地，用幹涸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還望大王三思而後行啊！”
??劉成誌旁邊的臣子雖然性子畏縮，卻也不是個蠢的，他們也當即學著劉成誌的樣子，擺出一副極為虔誠的模樣，同樣高聲大喊：“還望大王三思而後行啊！”
??這震天的吼聲幾乎要把大殿的屋頂給掀翻了去，楚王也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楚王聽著，不由得端坐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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