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過眼繁華
雖然這裏到處都是被水流侵蝕過的模樣，坑坑窪窪，泥濘不堪。
??災民個個都是衣服破敗，身上的皮肉都被水浸成了白色，臉色無疑都是蒼白的，看上去著實嚇人。
??葉知秋帶著葉流螢跟著那些百姓，到山上麵去，打算撿一些柴火下來。
??這山道異常難走，但是轉眼卻看見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就連那些懷中還抱著孩子的母親，也都跟著出一份力，行走在這山間。
??有好些人腳上都沒有鞋子穿，隻能是打著赤腳行走，山上有很多的碎石子，稍不注意就會劃傷腳。
??他們注意到一旁有個孕婦，手臂被樹枝劃傷，腳底也是傷痕累累，看著讓人痛心，她的丈夫站在一旁，手裏抱著一堆柴火，陪著她。
??“這位夫人，您先歇會吧，我讓妹妹給您取些傷藥來。”
??葉知秋看到一個年齡稍大的女人被樹枝劃傷了手臂，那手臂上麵鮮血淋淋，讓人苦不堪言。
??葉流螢的速度很快，跟丫鬟一起，從營帳裏麵取來了很多的傷藥和繃帶。葉知秋很快的就給那位夫人包紮好了。
??“姑娘，謝謝你啊！”
??那個女人見此，心中不甚感激，所有的感激之情最終都化為了這樣一句話。
??兩姐妹在山間到處竄著，為這些百姓包紮傷口。
??這山間的枯樹枝盡管多，但是樹上的那些也著實撓人，稍有不慎便是傷痕密布。
??夜幕降臨。這已是寒風蕭瑟的時候，白天就很冷了，到了晚上，更是陰風當道，寒冷刺骨。
??這天氣實在是太冷了，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隻能是將幹柴先燃起來，然後將那些濕的柴火也放在一旁烤著，希望能夠烤幹。
??災民們都圍在火焰的旁邊，抱圈取暖。
??這夜晚很安靜，安靜的能夠聽見火焰在柴堆中肆虐的聲音，那聲音好不熱鬧。
??但是在這樣的時候，誰有心情去在意這些熱鬧，這些熱鬧與他們何幹。一個沒有家的人，隻會更羨慕那些能夠享受天倫之樂的人。
??這大圈之中，還有嬰兒躺在母親的懷抱裏，瞪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好不無辜地看著母親。
??母親卻是痛苦的看著自己的孩子，時不時用手去撫摸他的臉頰。那孩子笑著，笑到了母親心裏，這是一個母親在災難中唯一的惦念。
??沒有人還有心情說話，一個個臉色很差，有的甚至因此患了風寒，不停地咳嗽著。
??這樣的氣氛實在是壓抑，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有心情說話。要麽抱著自己的親人輕輕地哭泣，要麽埋在自己的腿間，將自己縮成一團。
??一陣歎息的聲音傳出，聲音很是蒼老。
??葉知秋本來忙完了活兒，打算也找個地方坐下來的，然而剛剛經過一個老人家旁邊的時候，卻聽到了這樣一聲感歎，帶著好奇心在他坐了下來。
??老人家看見她坐下來並沒有什麽表示，隻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轉過眼了。
??葉知秋左顧右盼的，卻發現老人好像沒有親人一樣，隻有他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這裏。
??沒有親人嗎？這個老人家雖然因為洪水，頭發蓬亂，身上的衣服讓他盡顯狼狽之態，但是看他的樣子，卻是與路邊乞丐，山中村夫不同，給人一種跟親近的感覺。這也是她為什麽會在他身邊坐下的原因之一。
??“爺爺，您沒有親人嗎？”
??她將自己很是奇怪的這句話問了出來，眼睛裏麵裝滿了擔憂之色。
??老人家聽到她的問題，先是一愣，然後眼角竟然泛著星星點點的淚光。
??許是這問題觸動了老人家心底最為柔軟的一處，亦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嗎……
??看著老人這幅樣子，她有些不知所措。
??“誒，姐姐？”
??葉流螢從一旁走過來，本來就是想要找葉知秋說說話的，但是剛剛一個晃眼，葉知秋就不見了，現在才找到她。
??葉知秋回頭示意葉流螢小聲一點坐到自己身旁，然後以眼神讓她幫忙跟老人家說說話。
??“爺爺，隻有您一個人嗎，您的親人呢？”
??都說雙生子心有靈犀，他們兩個更是如此。
??老人家又一次聽到這樣的詢問，有點好奇，當看見葉流螢的時候，又轉眼看了下葉知秋。
??竟然是雙生子，真是稀奇。難怪兩人這麽默契。
??“真是有福氣，你們姐妹倆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老人家再一次歎息，眼睛裏麵流露出了驚羨的眼神。
??這樣的兩姐妹怎麽會不讓人羨慕，盡管性格不同，但都是美若天仙，一下子多了兩位仙子，又怎麽會讓人覺得多餘。
??“隻可惜，我沒有你們這樣的福氣啊！”
??老人家低著頭，眼睛暗淡，聲音寂寥。
??葉流螢聽到老人這麽說，心裏麵有些不服氣，怎麽會，怎麽會沒有這樣的福氣，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現在的苦難都是一時的罷，以後總會苦盡甘來，沒有人會被上天遺忘。
??她確實是小聲的將自己的這番理論講給了老人家，這語氣堅定有力，讓人心中有一股暖流湧過，像是在患難中的一支火把。
??這番話讓老人家大驚，果然是大門戶出來的小姐，說話都是與我們這些人不同的，這話說的也確實是這麽回事。
??“小姑娘還頗有些見解，實屬不易，在這裏的人要是聽到了你這樣的話，也許會重拾希望吧。”
??就算是這樣，他臉上的陰鬱始終是不能消散。
??“爺爺，您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妨說出來讓我們為您解憂？”
??葉知秋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老人心想竟然真的被她說中了，不禁欣賞這兩姐妹。
??“我能有什麽難言之隱啊，我隻是心疼這裏的百姓。”
??他語速緩慢，帶著一絲哽咽。應該是想到從前舊事，感觸了罷。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調整著自己的情緒：“三十年前，我家中遇難，親人都去世了，隻剩下我一個孤身來到這裏……”
??三十年啊，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老人的頭發花白，眼神滄桑，從前的小夥子一去不複返，隻剩下了眼前的這個最真實的他。葉流螢心裏麵想著，對老人的惋惜之意全然表現出來。
??三十年前，那個年輕的小夥子來到這裏身無分文，空有一身學識無處施展，在街頭流浪數日，是這裏的人救了他，收留他。
??三十年前，那個小夥子被當地人收留，無以為報，用自己的學識開了唯一一所學堂，免費為窮苦人家的孩子教書，讓他們也能夠上學。自己的生活起居卻是由那些富人家幫忙照料。
??三十年前，這裏還是窮鄉僻壤，但是這裏的人熱情好客，心腸極好，沒過幾年因為孩子讀了書，有的在外麵當了官，發達了，這裏才能發展起來。
??盡管百姓日子一天一天好了起來，也還是不忘本，還是那樣的勤勞樸實。那段日子，要是哪家出了事，家家戶戶來幫忙。
??黃發垂髫，怡然自樂。
??當時這樣的一番景象，那其樂融融的景象，任是外鄉人見了，都像是進入了桃花源一般，不舍得出來。
??老人家回憶著這一切，心中不免感慨萬千，早已經將這裏當做是自己的家了。
??姐妹倆仔細地聽著他敘說，斷斷續續的聲音徘徊在她們的耳邊，時不時地有輕微的抽泣聲傳來。兩人沒有作聲，隻是聽著，聽著心中便激起了千層浪花。
??這一切是多麽讓人心碎，這裏的人該是怎麽樣的好心，難道就是因為他們的好心才讓上天發怒，降罪於此？但是心腸好又有什麽錯啊，有錯的究竟是人，還是天？葉流螢心裏麵不免想到，實在是為這些人感到悲哀痛惜。
??這裏的氣氛很是暗沉，隻能聽到火焰的聲音，它在咆哮，是惋惜還是嘲笑？
??天上沒有月亮和星星，隻有風，吹亂了火焰的秩序，那火星紛紛揚揚的被吹起來，像是夏日的螢火蟲。
??“爺爺，您先別傷心了，我相信有一天這所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葉流螢看著老人家這副模樣，心裏麵像是被針紮一樣，苦不堪言。
??這從前原來是這樣的一副景象啊，那該是如何的歡樂，那般景象著實讓人沉醉。
??隻可惜，這洪水衝垮了山莊，淹沒了農田，讓原本其樂融融的景象全部變成了枉然。
??天災人禍，真的是天災人禍。
??葉知秋聽著這些，那雙手上冒出了很多汗水，黏糊糊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她實在是不能明白。
??看著那些圍在篝火旁的百姓，一個個早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笑顏，那從前的驕傲自豪已經是過往雲煙，不複存在。
??“小姑娘，要是能夠啊，就多幫幫他們，我說的這些其實也不為什麽，隻是痛心啊！”
??老人家聲音顫抖著，隨即搖著頭，雙手成拳。
??“放心吧，爺爺，您也一定要振作起來，相信朝廷。”
??葉流螢安慰著老人，內心深處的什麽東西被觸動，眼眶中也擠滿了淚水。
??葉知秋從頭到尾都是安靜的聽著，唇部緊緊地抿著，原本紅潤的小臉此刻也變得蒼白起來。她不禁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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