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遺言嗎
皇上說完這一大段話後已經有些喘，許卿遠與薑懷鈺連忙上前扶著皇上，讓他慢慢躺下，皇上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笑著說：“咳咳咳，我離死還早著呢。”
??葉知秋與葉流螢站在後麵見皇上這般模樣，眼睛有些濕潤，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
??葉流螢牙齒咬著嘴唇，在唇上留下一排淺淺的牙印，顫抖著聲音對皇上說：“您……您別再說啦，你這麽說下去，怎麽和像……想要走了一樣，您可千萬別這麽想啊。”
??葉流螢的話有些 語無倫次，是緊張是傷心更是恐懼，心裏總是踏實不下來，說著說著聲音竟染上了哭腔。
??葉知秋輕輕攬過葉流螢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拍著她的背，一雙桃花眼中竟也有淚珠，低垂著眼簾，偌大的宮殿裏寂靜一片，隻有兩個姑娘的嗚咽聲在響。雖然兩人盡力壓抑自己的聲音，但卻還是如錘子般重重地砸在宮殿中每個人的心上，壓抑而又無可奈何。
??皇上靜靜的看著窗外，目光落在床上四爪飛揚的龍上麵，又投向窗上那盆不知從何開始便陪伴著他，是他還是皇子癡望著自己的父皇的時候呢，還是從自己披上黃袍，坐上皇位成為九五之尊的時候呢。
??他笑了笑，心裏歎道，已經不記得了啊，當初怎麽不好好看看四周呢，去記下這些可能再也看不到的風景。他將目光望向窗外，望向那看不見的遠方，他心裏明白，，自己如果不再好好看看這些風景，怕是再沒有機會了吧。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句話的道理是人經過許多大起大落後才能參透的，而薑懷笙在臨死之際卻想明白了這之間的彎彎繞繞，他嘲諷的笑了笑自己。
??世人皆求長生，他是帝王，卻也無法免於世俗，他也曾想過，如果能長生，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萬歲該多好，可他沒有像其他帝王那般想盡一切辦法去求一件沒有著落的事，他要比那些聲名赫赫的帝王看得開的多。他想，這也怕是件幸事吧。
??他這一生，不信神佛隻信自己。
??所以在太醫得出這般結論時他生氣過，怨過，更多的卻是不甘。不甘自己這般年紀便要魂歸西天，不甘將自己打下的江山與盛世拱手讓人，不甘……有很多很多的不甘，最後卻都敵不過一個命字。
??後來的後來，薑懷笙也釋懷了，是人便難逃一死，如今自己聲名赫赫，百姓安居，正值盛世，沒有汙點，理想圓滿實現，又有什麽可怨的呢。
??所以薑懷笙心裏萬般複雜感情最終隻剩下了一個，那便是滿足。
??人在臨死之際總願意去逛逛曾經不曾去過，或是去過卻沒了印象的地方，或者有遺憾的地方。
??他先去了他母親的寢宮，眉目溫潤的看著那些記憶裏無比熟悉的地方，記憶深處的童年記憶被勾起，心中卻不覺惆悵，隻覺得開心滿足。他跪在他母親的殿前，拜了拜，轉身不帶一絲留戀，高挑的身影竟顯得無比孤寂。
??之後，他去了母親的佛堂，他跪在佛前，雙手合十，背影孤寂又虔誠，他將這唯一一願告訴了滿天神佛。
??他說：菩薩如果你在天有靈，能聽到我的呼喚，那請圓了我這將死之人的最後一願吧。我隻希望今後百姓不受顛簸流離之苦，我國盛世不絕。
??他滿足的起身，為佛像插上兩隻香，叩首離去。檀香味繞梁三日，不曾斷絕。
??他還是牽掛著自己的子民和國家的，他的功績雖然不多，不夠顯赫，但他一定是個好君主，這點無法否認。
??而如今這個國家的遠方他再也看不到了，是黎明是黑暗他已經不在意了，隻要做到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自己，就是最大的滿足了。但他還是放不下的，他雖是君主內裏卻柔軟的很，讓他坐上這至尊之位對天下人來說是幸事，但對他來說是不是最好的結果呢，如果當初他沒有投身於帝王家一定是個專一溫柔的夫君吧，這一切的一切便不得而知了。
??他如今能做到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把這個國家與百姓還有未來交給這些自己信任的人，不讓這個國家在自己死後便沒落下去，而是給它一個可能存在的黎明。
??而這些人便是劃破黑暗的刃，他相信他們能帶給百姓們曙光和救贖。
??皇上滿足地笑了笑，收回目光，看向葉知秋他們，眉目間皆是溫柔與無奈，輕聲安慰道：“別哭啦，哭什麽麽，人各有命，生死又豈是你我能阻攔的呢。好啦好啦，都多大的姑娘了，再哭眼睛就腫啦，不好看了，而且你們夫君都看著呢，因為我哭也不怕他們吃醋，咳咳咳。”
??葉流螢本就是急性子，聽他這麽說，哭得更狠了，一雙杏仁眼哭得紅腫，薑懷鈺在旁邊用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想安慰她卻不知說什麽，看著皇上這般模樣還在強裝鎮定，安慰他們。竟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葉流螢聲音裏帶著哭腔，說道：“皇上，你別這麽說，你可是萬歲你是九五之尊，你還能活很久很久的，天命又能怎樣，您是龍子呀。”
??葉流螢的聲音裏帶著執拗，皇上看著明明已經哭得不成樣了的小姑娘還在安慰自己，禁不住笑了笑，喃喃道：“是呀，我是九五之尊呀。”
??但每個人心裏都清楚，九五之尊又怎樣，終究逃不過生老病死，這般隻是自欺欺人罷了。皇上心裏也清楚，所以也不遺憾什麽，隻是惆悵，惆悵自己想了一輩子的位置，坐上了又能如何，最後塵歸塵土歸土，什麽也帶不走。但想到自己給這個國家創造了盛世，讓百姓富足安康，心裏沒來由的感到滿足和快樂。
??葉知秋望著臉上帶著抹笑意的皇上，明亮的皇上竟閃得她有些刺眼，想那曆史的長河裏，多少人在年少時便離開這個時間，隻留下光輝的傳奇，名留青史卻落得讓父母流淚白發人送黑發人。
??正因曆史有如此多的遺憾，每代君主都以史為鑒，卻隻見到了對自己不好的一麵，其中之一便是這英勇帝王英年早逝，江山上踏過他國鐵蹄。於是君王們怕了，他們便派人去尋找靈丹妙藥，追求長生不老之術，再也無心與國事，在死亡的恐懼中惶惶度日。
??可他們卻不曾想過，自己這般不管不顧江山會變成什麽樣，政治上會變成什麽樣，他們不曾想過，他們這般做隻是化作一隻無形的手，推著攘著，讓這個國家走向衰敗。
??隨之而來的便是奸臣當道，宦官當道，百姓叫苦，饑荒旱災無人處理，銀子發放不下來，皆被克扣，賢臣忠良死的死傷的傷，他國鐵蹄在逼近，百姓在哀嚎，民不聊生。
??而住在宮殿裏，錦衣玉食，麵對著一幅虛假的景象的皇上卻聽不到百姓的哀嚎和上天的憤怒，也看不到那如煉獄般的景象。
??他隻想著兩個字“長生”。
??所幸，薑懷笙不是那樣的君主，卻奈何天妒英才，讓他早早地離開他的國家他的百姓。
??想到這兒葉知秋隻覺得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層霧般，茫然地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眼角，眼角一片濕潤。目光落在薑懷笙的身上，心中五味雜陳，有歎惋有可惜有無奈，許許多多的複雜情感交織在一起，壓得心口竟有些悶。
??許卿遠一直都注意著葉知秋的一舉一動，見她表情失落，眼眶發紅，心裏一緊，攬過葉知秋的肩膀，低聲道：“知秋，別哭，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葉知秋也不答，隻是用雙手環住他的腰，將頭埋進他的懷裏，點了點頭蹭了蹭許卿遠的袍子，不再有任何動作。
??皇上注意到這邊，笑了笑，說：“知秋，我真的很少看你掉眼淚啊，如果我真這麽去了，也知足了哈哈哈。”
??還不到皇上說完，葉流螢就急忙地說道：“皇上，你別這麽說，哪有自己咒自己的，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將幾人這般模樣，眉眼更加溫和了，朗聲道：“哈哈哈，好好好，都聽咱家流螢的，放心，以我這身子骨，一定還能活個五六月，放心吧。”
??頓了頓又道：“就算是老天爺讓我早走，閻王也不敢收我呀，我可以龍子啊哈哈哈，一個個都那麽垂頭喪氣的做什麽，我現在還活的好好的呢，都打起精神來。”
??五人麵麵相覷，抬起頭看了看皇上，扯了扯嘴角，擺出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宮殿裏寂靜一片。
??窗外的太陽也隱去了身形，躲在山後，隻露出半邊羞紅的臉，散發出的光輝染紅了半邊天，夕陽穿過深宮朱牆碧瓦，落在望著天邊的人的身上，滿室的明黃卻清冷異常。傍晚的夕陽雖美，卻散的極快，便像那煙花般，燦爛一時留在人心底的也都是最美的樣子，但散去也快的異常，讓人心生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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