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我逐漸平複心中波瀾,淡淡道,“昆貴人你雖然深居後宮,消息倒是靈通。”
她尷尬笑笑,解釋說,“嬪妾的母親前兩日入宮探望,這才恰好說聽說。”
“弄月住在深宅大院,足不出戶,駙馬爺怎麽會有契機與她接觸呢.……”我總覺得,這背後沒那麽簡單。木之渙才入京備考時就在踏雪灣與弄月初見了,那時候的他也並沒對她一見傾心。後來高中狀元,迎娶了繁昌公主,這公主也並不是大度容人的性子,若說弄月沒有費些心思,我是不大信的。
“這個嬪妾也不大清楚。但是良妃娘娘你也是知道弄月的,她這樣模樣俊俏的溫柔妙人兒,善解人意,嫻靜安順,通文墨,會彈琴,男人大多都抗拒不了。何況還是家世良好的書香門戶,一般的富戶人家娶她回家做個正室都綽綽有餘了。”
兩人一路說著,步移景異,不知不覺已到了寧康宮門口。冬日的陽光清耀得刺眼,秀麗簷角下的琉璃宮燈折映出一漾一漾的璀璨色澤。連著那朱紅色的宮牆都明灩了幾分。寧康宮院子裏種的銀杏樹早越過了牆,金黃色的落葉在宮道上萎了一地。入了殿內,太後早已坐在了主位之上,一側還有溫慎皇太妃。淑妃、海嬪與其餘幾個嬪妃正趕著討二老樂呢。
“良妃最近在忙什麽呢?也不見你常來我這兒走動走動。”太後端著茶,語調不大友好。
我恭順的福了福身,“年關將至,內務局呈來年歲清單,臣妾如今協理六宮,為不負太後娘娘與皇上厚望,事事務求最好,這才鬆懈了來請安的次數,還請太後娘娘寬恕。”
“就你理由最多。”太後不再理會我,轉頭跟太妃說起了明年開春選秀的事情。“上次晉王妃與嫂夫人入宮看望哀家,帶來了兩位閨秀。其中一位叫溫鴛鴛,今年也在選秀名單之內。她是國子監溫大人家的嫡女,也是晉王妃的幹女兒,生得清秀美麗卻不失豐腴,頗具福相。聽說他家曾找過算命大師給她算命理,說她是多子多女,旺夫之相。屆時殿選,太妃也幫哀家看看。”
這話叫趙姝環聽了,有些不是滋味的埋下頭。
溫鴛鴛?我思索回憶,上次晉王妃與王夫人是帶來了兩位閨秀,那個能言會道的施風荷已被指婚給了曾襄的庶弟,倒是應變不靈巧的溫鴛鴛躲過了一劫。不過這溫鴛鴛好似是皇上遠方表親,太後真能不計較?隻怕今日隨口一誇,明日溫鴛鴛就注定會成為眾矢之的了。
太妃樂嗬嗬的接話,“是嗎?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呢。深宮索居可謂無聊,巴不得多湊湊熱鬧呢。聽說徐柘大人家的女兒,還有戶部謝家的女兒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啊早想瞧瞧了。”這溫慎太妃的“溫、慎”二字,代指的是溫良妥慎,一如她的為人。雖姓莊,與趙姝環的母親是同胞姊妹。但這次沾親帶故的趙府、莊府皆有秀女選送,她卻隻字不提,反倒誇起了不相關的人家。
下座的各位年輕妃嬪心中吃味,臉上並無喜色。太後環顧一圈,端賞著秀美的麵龐各異的神色,最終將目光落在我身上,“良妃啊,你現在代理六宮,給秀女們入住的儲秀宮也該讓內務局灑掃了。怎麽遲遲沒有動靜?還要讓哀家提醒?莫不是心裏容不得新人,才遲遲不肯行動。”
我有些發懵,不是太後一手主持選秀之事嗎?怎麽這事兒也歸我操持。但眼下我不做爭論和推脫,態度誠懇起身認錯,“是臣妾失職了。臣妾等會兒回去,立刻召集宮人去打掃儲秀宮,絕對一塵不染,煥然一新。”
方才還心頭沮喪的趙姝環雖不解太後對我為何態度扭轉成不善,但隻要我被挑刺,她就樂見其成,心情也明媚了許多。
太後點了點頭,對在場諸位說道,“行了,今天你們都回去吧。良妃留下,哀家給你交代些選秀的事宜。”
“是——”眾人起身告辭。
見人都走後,太後又屏退了閑雜人等,方才還珠圍翠繞花團錦簇的宮室,瞬間清淨了許多。王學英卸下了剛剛傲慢刁難的偽裝,換回了慈愛親和的態度,“你身邊皇帝的人太多,尤其是杜歡,上次險些發現端倪,哀家也是不得已做做樣子,逢春你可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
我點頭應道,“逢春自然曉得。”
“哀家希望你知道,無論皇上如今再如何喜歡你,可論起親疏關係,總不上咱們母女血濃於水。帝王的寵愛難免會有衰弛的一天,但母親對你卻隻有隻增不減的彌補和關愛。你入宮也有一段時間了,自然是看出了皇帝與我是麵和心不和。若想要固寵,咱們母女的關係這一生恐怕都隻能秘而不宣了。哀家知道這樣會委屈你,但你是個聰明識大局的孩子,應該會取舍其中利弊的,對嗎?”王學英拉起我的手,溫情且苦口婆心。但見到我手上那對羊脂白玉鐲的時候,明顯愣了愣。
“怎麽了?”我問。
“這是太皇太後在世時傳給溫禾筠的。皇帝把它給了你,可見他對你不但是動了真情,位份上也不會委屈你,給你繼續晉封是遲早的事兒。所以.……你若不想與他嫌隙生分,哪些話該說,哪些不該說,心底始終得有杆秤。”
“我會有分寸的。”為讓她安心,我速速點頭。但還是不由歎氣,忍不住問“自溫太後過世,便由您將皇上過繼到膝下撫育。明明養育之恩深厚,為何他與您的母子關係卻那麽貌合心離?”盡管我知道其中內幕,但從王學英的角度訴說,事件自然又是另一番麵貌了。這樣,也許更助於我不失偏頗的還原當年的真相吧。
王學英噯聲歎氣,手上的七寶佛珠停止了轉動。她緩緩道,“前塵積怨,哪裏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他始終是溫禾筠的兒子,以為是我來了才剝奪了他母親的一切,心中自然為溫禾筠鳴不平。而且他出生皇家,又早熟早慧,可不是一般稚子那麽好糊弄。”
我悄然凝視起王學英的眼睛,雖然那雙丹鳳不減風韻,但到底少了一份年輕時的清亮。我輕聲問,“那難道不是因為您的出現,才讓溫太後歡墜難拾的嗎……”
眼前如鸞凰般高雅的貴婦搖了搖頭,飲上一口熱茶,詭秘一笑,“就算沒有哀家,也會有旁的女子來瓜分寵愛的,所以怪不得哀家,得怪男人!不過,大多男人雖然容易色|欲熏心,先帝卻不會。對了,你可知哀家前些天為何想要跟你確認母女關係?今日又為何找機會留下你?說起來,跟這溫禾筠也是有點關係的。”
“怎麽說?”我好奇追問。
“在紅螺寺,哀家被穆念雙綁架時就意識到了,世事無常,誰也不確定一覺醒來能否見到明日高升的太陽。有些東西需盡快讓你繼承才行。穆念雙早年間與哀家是有些私仇,但我從未把她放在心上。這次她之所以綁架我,主要還是因為千機圖。”
“不是說千機圖鮮少人知嗎?她怎麽會曉得?”
“穆念雙這人最喜歡幹偷聽牆角的事兒,不然怎麽會知道哀家的行蹤?”原來,穆念雙之所以清楚太後的行跡,就是因為竊聽並跟蹤了霍風。穆老太君雖覺得綁架太後大為不妥,但無奈女兒先斬後奏,也隻得硬著頭皮妥協。
我還是感到不解,“穆念雙綁架您的動機就是為了千機圖?她出生富貴,就算如今王妃之位不再,也有享用不盡的財富,為何還不滿足?”
太後搖搖頭,“人總是貪心不足。有了錢,就想要權.……”
聯想到翁斐對霍風的忌憚和猜忌,我霍然一驚,“您的意思是……”
太後忙伸手堵住我的唇,“這隻是穆念雙的癡人說夢,與你父親無關。穆念雙從小就活在哀家的陰影之下,家世比不過我,容貌比不過我,難免心理扭曲,橫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想逼你父親上位,從此她當皇後.……”
“那皇上審問的穆家母女,她們可有暴露這犯上作亂的目的?會不會連累霍.……”
“穆念雙確實是想利用你父親在將士中的聲望招納軍馬,再得到千機圖中的財富操軍煉士,積草屯糧。但她們也不會糊塗到這時候就全盤招供,所以審訊後的定論僅是因為與哀家有私人恩怨才做出綁架之舉而已。”
我心中忽然忐忑,很後悔之前在騰龍殿曾與翁斐說過在紅螺寺時聽到有關千機圖的事情……翁斐這樣多疑,就算目前以私人恩怨結案,心中也定然另有結論了。我強自撐著不安的心緒,鎮定道,“霍風將軍出生寒門,就算再如何有威望,再如何樹大根深,始終不過是大翁的子民。皇上才是出身正統的天選之子,君權神授,血脈純正,又勤勉治國,政績頗豐,深受百姓愛戴,這固若金湯的皇位是任誰都撼動不了。穆念雙未免太過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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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霍風是私生子這設定
感覺不太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