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我故技重施,再次柔弱的“咳咳——”兩聲。太後聽了果真關切,對外皺眉道,“薑茶還沒有煮好嗎?”


  桂珍姑姑福了福身,“老奴去催催。”說罷,她便朝緊閉著的殿門走去。才剛抬手推開門,芫梅便迎麵端著薑湯走來。


  桂珍並沒有讓她進殿的意思,將正要跨入門檻的芫梅攔下,並把托盤橫截,“行了,你在門外守著吧。不用進去伺候了。”


  芫梅見方才還在殿內伺候的宮人全在遠處的雨簷下侍立著,便識趣的點了點頭,默默退避。


  我接過薑茶的間隙,還在搜腸刮肚想法子。桂珍無意的一句關心卻提醒了我。她道,“娘娘小心些喝,薑湯還很燙。”


  熱湯觸碰到唇舌那一刻,確實滾燙。人不狠,站不穩。我咬咬牙猛地喝了一口,又誇大了動作,驟然將湯吐了出來,做出燙辣舌頭的樣子。穗歡見了趕忙轉過身去倒涼水來,“娘娘您喝點涼的冰一下,免得嘴角紅腫起泡了。”


  我接過涼水,大大一口含在嘴裏,溫了就吐出來再含一次。更不忘從懷中取出手絹遞給穗歡。穗歡見我唇角被燙紅了,明白我是想冷敷,果斷將茶具裏的冷水都倒入手絹上打濕。所幸茶具不大,剛才滴血校驗又已經倒了一杯水,如今又用在了手帕上給我冷敷,瞬間就見底了。


  “茶壺裏好像沒水了呢,讓人外麵的奴才進來給茶壺添水吧。”我敷著唇角,狀似無意的低聲提醒,卻極短的時間內一句話裏連續提了兩次“茶壺”,悄然釋放著催眠的指令。


  既然是往茶壺裏添水,那必然用的是灶台或爐子上才燒沸沒多久的備用熱水。而且說不定可以借這個由頭給芫梅機會進來。我本在錦囊裏交代芫梅,最好準備多個碗,呈上來的時候她左手邊的第一個碗一定要塗上一層白醋或食鹽。其餘碗幹淨即可。


  果然桂珍姑姑對外喚道,“來人呐,茶具裏沒水了,去添點水來。”


  一直在外豎起耳朵伺機行動的芫梅忙應下。待她再進來時,已重新端著一套更精貴的茶具了。穗歡以為芫梅是為了邀寵,看不慣這些小心思,奚落道,“讓你去加個水而已,你這丫頭倒是有心了,偏偏換了一套更名貴的給主子們用。”


  芫梅不敢辯解,隻低頭應下,“盡心盡力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


  太後沒工夫看丫鬟巴結權貴,厭煩的搖了搖頭,“行了趕緊下去吧。”


  我見唇角冰敷的樣子做的差不多了,便放下手絹,不疾不徐的起身,踱步到桌前,把弄起芫梅端來的精美茶具,哀澀一笑,“杜歡姑姑快要回來了,既然薑湯涼得沒那麽快就滴完血再喝吧,咱們也不要耽誤時間了。”


  我意圖把控局勢。佯做不經意,隨手選了最後一排的杯子,自覺倒水進去,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替換掉了原來那套盛水的水杯。再次朝穗歡伸出指腹,我道,“穗歡姑姑,紮針取血吧。”


  穗歡舉起銀針,朝我食指輕推,一顆豆大的鮮血冒了出來,我手向下翻轉,它便老老實實的滴入了溫水裏。緊接著——終於輪到太後的血了。成敗在此一舉,我心上懸著的石頭提到了嗓子眼,渾身的血液都因緊張而逆流。隻覺得那滴血墜入水麵的過程,光陰被仿佛無限被放慢放大。


  兩朵各不相幹的血花,似猩紅的寒梅一般在水麵暈開。室內四人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王學英。苦尋骨肉數十載,這段曆程今日能否畫上句號,全寄托在了這碗清水裏。


  隻見那兩滴血慢慢地,發散,交織,融合,互為一體。我極力保持鎮定讓自己站穩,不受控製的哽咽,沒有預想中從此高枕無憂的的欣喜,僅僅隻有劫後餘生的平靜喘息。而王學英主仆三人卻喜極而泣,險些激動至失儀。


  難以平複情緒的太後湧動著熱淚,伸手就要抱住我。我卻往後縮了一步,“這水還冒著熱氣。之前我跟穗歡姑姑驗血的時候,用的可是涼水。萬一水溫不同結果也不同呢?不如穗歡姑姑與我再驗一次吧。不然以後太後娘娘哪天又懷疑我了,以為我是故意假冒,我也好先表明心誌。”我一邊說著,一邊又去拿起了方才芫梅左手邊的杯子。倒水,滴血,一氣嗬成。


  穗歡見杯壁果然沁著熱氣,便點了點頭,也跟著試了一次。很好,這次她的血依舊與我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我“極是溫柔”的逼視起桂珍,“桂珍姑姑您最開始也說為防萬一才要滴血認親,不如你也滴一滴血試試吧。”


  桂珍雖覺無必要再驗,但看我勾起不容拒絕的笑意,到底還是刺破了自己的指腹。杯中三滴血,靜靜地浮在水麵上,缺各不相犯。


  忽然,外邊兒傳來了恭敬的叩門聲,然後是李公公尖柔的聲音,“太後娘娘,咱去漪瀾殿將大皇子抱來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