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飯後,照舊是去留藕園留宿一夜。芙蕖盈盈,舒卷開合。此間恩愛,省去一萬八千字~偏不予你們看~~

  *

  偏殿裏,爐子中還燒著水。杜歡姑姑手持茶碾,將方才還在火上炙烤茶餅碾碎成細末,再用篩子仔細篩一次,趁著開水沸騰的時候下鍋烹煮。我則端坐在案台邊,看這幾年六宮的賬目。


  沒一會兒,杜歡姑姑端來新煮好的茶。並道,“娘娘看了半天,也辛苦了。喝些茶休息一下吧。今早暴雨才歇,正是放晴的好時候,不如去禦花園走走。”


  我揉了揉幹澀的眼睛,瞧那紫砂杯裏湯色清正,清香四溢的茶水,感到欣慰,“姑姑烹茶的手藝真是宮中一絕。”


  “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做了奴才大半輩子,這茶也煮了大半輩子。”杜歡姑姑笑著應道。


  我撥了撥茶,待它涼的間隙又歎氣道,“我倒想出去走走。隻是越瞧這兩年後宮的開支花銷,越覺得賬目混亂不清。而且,許多的款項都是揮霍浪費。怎還有那個閑情出去遛鳥賞花。”


  杜歡聞言,沉重道,“這幾年都是由淑妃協理六宮。雖然能力平平,鋪張糜費,卻不容許旁人分一杯羹,瓜走權利。宸妃被廢前也好幾度向皇上和太後毛遂自薦,但都被淑妃打壓下了。”


  我低頭,凝著茶沉思。這樣名貴的好茶葉,尋常人家如何喝得起,兒時苦寒的我怎麽喝得起。黃穠煙跟我一樣出身不算好,都憑著自己不甘居下流的野心將一副爛棋牌改天換命,一步步走到今天。我們最大的區別,或許隻是我運氣稍微好些吧,能得到皇上的傾心,能拿捏住太後的軟肋。稍有差池,都不會像今天一樣,舒適的住在這桂殿蘭宮中,享侯服玉食。


  這時,木槿從外邊兒回來,帶回一大捧雨後的茉莉,插在了窗邊的八寶蓮紋青花罐裏。這茉莉枝條健壯,葉片尤為碧綠,還沾著昨夜的雨水。花蕾緊結,香濃鮮靈的很。我問她,“花囍回宮沒有?”


  早在花囍入宮伺候時,我便恩準她每月可以告假回家一次,探望養母薑嬤嬤。


  “剛回來,現下正在房裏換衣裳呢。”木槿答。


  果然不一會兒,換好綠桃色齊腰襦裙宮裝的花囍珊珊而來,給我問安。


  我對杜歡等人道,“這裏花囍伺候就好了,姑姑你們先下去歇息吧。 ”


  待眾人退下後,花囍替我研墨。這才從劉府回來,不免又要說起那家的是非。先是說耕雲已經出嫁,又是說胡雲瑢終於有了身子。總的來說,都是喜慶向榮的事兒。


  我徑直問,“那朱家呢?可有動靜了?”


  “奴婢正要說這個呢。”花囍明黠一笑,“那碧秀果然是個會來事兒的,沒有辜負娘娘您背後的指點。現在已經被朱伯堅老爺收做了通房丫頭,讓胡氏頭疼不已。”


  之前還在劉府時,就曾聽殷姨娘她們閑聊說過這朱伯堅。看起來是個保守迂腐的文人,一生都端著讀書人的架子,仿佛不沾女色。其實背地裏沒少去勾欄瓦舍。碧秀的做派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花囍接著道,“前兩天碧秀行動了起來,按照咱的吩咐,盜了朱家藏書,又故意在胡氏麵前露出馬腳。胡氏正苦於沒對策收拾她,便毫不猶豫上了鉤,要去朱老爺麵前告發碧秀。碧秀順勢賊喊捉賊,反汙蔑胡氏偷盜朱家的絕跡孤本,拿去變賣,接濟她落魄懶賭的娘家哥哥。果然,朱老爺一番搜證,在胡氏房中搜到了典當的票據。見胡氏仍舊打死不認,朱家又派人去了當鋪詢問,經過當鋪掌櫃的指正,確認了來典當的人就是胡勵儉。”


  其實碧秀將孤本盜走後,便有我安排的人手在朱府外接應。讓那人以胡氏的名義將孤本送到胡勵儉手上。並讓胡勵儉以為,他妹妹是因為偷了朱府的寶物,為避免嫌疑才不便親自接頭。打消他的疑慮。東窗事發後,胡勵儉兄妹百口莫辯。畢竟他倆有作惡抵賴的先例在,朱府早就深受其累。何況碧秀小小一個丫鬟哪有那麽大的能力伸手遮天?

  不枉我費心,能曾經貶損我的長舌婦也品嚐到避坑又落井,焦頭又爛額的滋味。但眼下,我並沒有表露出太多快心。隻淡淡道,“讓碧秀再接再厲吧。”


  *

  萬籟寂靜時,尋芳宮傳來焦急響動。杜歡見我被鬧醒,匆匆掌燈進殿。說是錦瑟公主突然染了天花,渾身高熱,昏迷不醒。我納悶,“好端端的,怎麽會得了天花?宮裏最近可有染天花的宮奴?”


  杜歡仔細回憶了一番,“好像沒有聽說。若是有,也早就上下通告了。”


  “咱們去看看?”我披上外衣,從床上起來,很是擔憂的朝外望去。


  “娘娘還是別去的好。”杜歡將我按住,沉著道,“現在還未搞清楚天花源頭,更不知道尋芳宮裏來來往往的人|流有沒有被傳染。咱們大皇子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


  其實若我決心要去,便不會用問句了。不過是怕一開始就表現太明哲保身,又免不了被人說三到四。我頓住腳步,故作恍悟,“姑姑說得對,咱們現在情況都沒搞明白就趕過去,反而容易添亂。”


  於是在杜歡姑姑的建議和安排下,漪瀾殿上下警備,不輕易到外邊走動。而我也及時向太後提議,讓三宮六院嚴格做好隔斷措施。倒是錦繡宮的趙姝環,為了顯示自己的慈母做派,急忙蹲守在了尋芳宮照料。隻是可惜,人家錦瑟公主不領情,迷糊醒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央求皇上將冷宮的生母放出來。


  我挽起袖腳,雙足踩在苑中花圃的泥巴上,彎腰栽種著花花草草。玉棠從門外進來通報,“娘娘,海嬪與昆貴人來看您了。現下在外候著。”


  “直接請她們進來吧。”


  兩位麗人邁著蓮步而來,朝我欠了欠身。見我屈在花圃裏,頗有些驚訝。昆貴人不禁道,“良妃娘娘寵冠六宮,不但不驕矜,還這般親力親為。妹妹等都該好好以娘娘為典範。”


  我回眸,盯著昆貴人笑了笑。倒是個會見風轉舵的,從前隻對淑妃媚好,如今倒逐漸對我曲意逢迎了。昆貴人有些失驚打怪的摸了摸麵頰,“嬪妾臉上可是有什麽髒東西?”


  我搖頭道,“昆貴人你生得亮麗,本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昆貴人聽後靦腆笑了笑。說話間,玉棠已經在亭中備好了茶水。待我起身慢條斯理的將手清洗幹淨,昆貴人才敢與海嬪隨我一同坐下。


  她們來,無非是閑得無聊,想要從我這兒探聽下皇上的口風。海媛珠夾了一塊蓮蓉酥就茶喝,不緊不慢的問我,“表姐,淑妃娘娘突然對錦瑟公主那麽上心,該不會是看黃穠煙翻身無望,所以想要代為撫育她的孩子吧?”


  我四兩撥千斤道,“你若好奇,何不直接去問淑妃?”


  海媛珠撇了撇嘴,“淑妃娘娘還在尋芳宮呢.……”去找她,可別話沒套著,空染一身疾。何況,自去年中秋夜她沒忍住在太後麵前對淑妃落井下石後,淑妃便不再給她好臉色了。


  昆貴人也跟著猜測說,“前些日子錦瑟與華年兩位公主就在皇上跟前長跪不起。當時淑妃娘娘就懷疑是尋芳宮的老仆蕭嬤嬤出的餿主意,不然公主們那麽小的年紀,怎麽知道以自己的小身板兒可憐巴巴的威脅皇上呢。這次錦瑟公主突然又得天花,該不會是冷宮那位為了出來不惜以女兒的命涉險吧?”


  “快別說了,虎毒都不食子呢。”海媛珠作勢製止道。


  昆貴人道出了我心中所想,但我還是不得不擺出公正謹慎的樣子,對她說,“現在還未查到這病的源頭,還是不要妄加揣測的好。避免以後禍從口出。”


  “嬪妾謹記娘娘教誨,是嬪妾失言了。”昆貴人忙朝我欠了欠身。


  正當此時,杜歡姑姑回了漪瀾殿,見我與海嬪等人閑坐著,正在談尋芳宮的事兒。便福了福身,接話道,“方才奴婢聽說皇上已經恩準了黃穠煙以庶人的身份回到錦瑟公主身旁照顧,直至公主病愈。”


  海媛珠不由訥訥道,“皇上,終究還是心軟了。”


  聽到黃穠煙被放出來,我心中也隱隱有些不安。曾經為絕後患,我便利用過趙姝環爭奪兩位公主撫育機會的心思對她進行煽動,想要借她之力不在給黃穠煙東山再起的機會。但願,她能不負我所望吧……

  *

  雖說謹言慎行是好,但昆貴人的猜測沒過幾日還真應驗了。淑妃給自己做好熏蒸消毒後,便拿著不知何時收集的證據去禦前說要揭發宸妃的惡行。那日,我恰好在禦書房插花。從金色禦湖摘下二三蓮蓬與細小的荷葉,配上三五並蒂百合,緊捆在一起,置貯於素白的長頸瓶內。趙姝環見我在,本欲言又止。但翁斐道,“但說無妨。”


  於是,淑妃命人將一冷宮太監和三五尋芳宮的舊奴押解進來。叫她們主動揭露黃穠煙在冷宮的如意算盤,以此將功折罪。那群奴才猶豫哆嗦了半晌,對聖上道,黃穠煙為了早日從冷宮出來,利用手頭的私己錢買通冷宮太監替她傳信給尋芳宮。後來又命人去亂葬崗尋找因天花暴斃的死屍衣裳使公主致病,然後博取可憐,為她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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