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小康子,你先護送良妃娘娘回宮。朕要去碧海樓看看。”


  下令之後,翁斐就要起身下車。我及時將他拉住,雙眸憐憐想他留下,“皇上.……危險,別去。”


  “朕就去看看望火樓的救火兵丁他們到了沒有,不然不放心。再說了,朕還有暗衛在身後保護。”望火樓乃防火哨所,是城中最高的烽火瞭望塔。有百來號屯兵。一旦發現火情就會即刻調遣潛火兵去撲救。


  “那臣妾也要去。”我執拗的望著他。


  翁斐拗不過我,便無奈同意了。回頭就吩咐車夫驅車前往碧海樓的方向。距離火情越近,越是塵煙障目,混亂一團。除了潛火兵在火海危樓裏積極滅火,還有成群的百姓自發扛著水桶澆水救人。


  我們才到沒一會兒,就見煙霧塵天中,晟王心急火燎的用水打濕全身,然後拿起濕帕子捂住口鼻,衝入火海中覓人,可惜,一番舍身冒險後,無功而返。


  翁晟正心亂如麻時,見翁斐與我迎麵走來,遂上前兩步,焦急問,“皇兄可是從東邊兒來的?來的路上可有見到歸樂?”東邊兒是回晟王府的方向。


  “並未曾見到她。”翁斐照實說。


  心愛的女子消失在茫茫大火之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翁晟遽然望向身後那群才劫後餘生還心有餘悸的貴女,一改往日的冷靜儒雅,怒目圓睜,提劍逼得她們驚恐萬分,連連後退。尤其是對準那向來詭變多端的霍寶卿後,詰難道,“說!知秋到底在哪兒!你們到底又對她做了什麽!”


  原來,今夜是翁晟生辰,要在碧海樓後邊兒的幽蘭穀設宴款待親朋。而這群京中出了名的瀟湘詩社的貴女“恰好”也在下午去了碧海樓吃茶小聚。並且還邀請了葉知秋赴宴。晟王本想替美人拒絕,但美人覺得這是她被京中名媛真正接納的信號,不忍推拒,便先行去了碧海樓。


  往日光鮮亮麗的大家閨秀皆被蔓延的大火熏得灰頭土臉,蓬首垢麵。其中幾人想起今下午對葉知秋的刁難使絆,如今再麵對晟王殺氣四起的逼問,都不禁膽寒。


  霍寶卿戰兢又憤怒,“著火之前葉知秋就說要去出恭,可遲遲不見回來,現在不見人了與我們何幹!我父親乃先帝親封的襄陽王,戰功碩碩、功德無量,我還是衛國公府世子爺的王妃。其餘在場的貴女同樣金貴無辜,王爺拔劍對準我也就罷了,竟還這樣羞辱這群未出嫁的千金!”


  說罷,霍寶卿轉頭就梨花帶雨的帶著眾位高門小姐向翁斐匍匐跪下,“求皇上為大家做主啊。今日晟王爺當街舉劍羞辱我們,日後我們可怎麽見人啊?”


  翁斐蹙眉問翁晟,“可派人回去晟王府看了?”


  “家丁方才來報,她並沒有回府……”麵對親近的皇兄,翁晟難得顯露脆弱的神色,挫氣道。


  半個多時辰後,火勢得到了控製。碧海樓被燒的隻剩殘垣。所幸沒人傷亡,更沒有殃及到街道附近的商鋪。翁斐朝著聞訊趕來且喘息未定的官員們吩咐道,“三日之內給朕查明碧海樓起火的原由。這碧海樓地處繁華之境,周遭樓宇連綿,人群密集,若今日沒控製住火情,後果不堪想象。”


  眾官員齊聲領命道,“臣等領旨!”


  我看了眼心神不定的翁晟,才假做好心,言之切切的提議道,“皇上,歸樂公主還沒消息呢。不如另派官兵二百,全城尋找她的下落?她如今才有身孕,可不能有閃失。”


  其實翁晟自己手下也有勢力可以尋人,但此刻仍感激的看著我,“多謝娘娘好意。”


  *

  今夜宮外七慌八亂,宮內倒顯得寧靜太平。我回漪瀾殿時,杜歡姑姑就早就秉燭,領著眾位內侍等候在門口。而花囍也從劉府歸來許久。今夜月色融融,池中蓮葉錯落,新荷尖尖。尤其是那淺水雪藕,看著就生涼消熱。


  時間尚早,看完孩子後也並無困意。我坐在廊下賞月,由花囍替我捶肩。我問,“耕雲不是混入宮中做了樂伎嗎?什麽時候又請辭離宮的?”


  花囍細細想了想,“耕雲小姐在宮中呆了個把月就因懶惰怠學、技藝不精等由頭被樂坊逐出宮去了。”


  “耕雲在音律琴器上雖不如弄月精通,但也絕不是濫竽充數之輩。”我心中有數,耕雲當初不辭辛苦托了華姨娘的關係入宮,隻是想替長兄劉清慰傳那封信給我。既然事情辦成了,自然沒有多留的理由。


  凝著月色,花囍也分享起了今日的所見所聞,“這次回去劉府,奴婢聽說華姨娘跟殷姨娘鬧不和了。”


  “因為跟梅家的婚事兒?”


  “可不是嘛。我娘說華姨娘一輩子做妾,死後也進不了宗廟供後人祭奠,她自然盼望弄月小姐能被明媒正娶。所以劉府上下都在暗罵弄月小姐不識抬舉。說什麽梅家這樣的衣冠世家,一個庶女嫁過去給嫡次子當正妻,也算是高嫁了。以後可未必還能有這樣條件的好人家看得上她。不過啊,對老爺和主母來說,無論是耕雲小姐還是弄月小姐嫁去梅家,都是一樣的。如今白讓耕雲小姐撿了個好婚事,殷姨娘自然歡喜,華姨娘也自然不甘。”


  我替弄月默默垂氣,“也不知她現如今做的決定,將來會悔恨還是會慶幸?”


  杜歡姑姑端來一碗紅豆糯米湯,恰好聽完了方才花囍的話,便苦澀接話道,“看眼前菡萏待放,多嬌麗可愛,可花開不過百日,遲早憔悴。雖不想承認,但這重男輕女的世道,女子就如待價而沽的鮮花,稍有風鬟霜鬢之勢,境遇便會等而下之。”


  這碗湯裏的紅豆早被文火燜得酥爛。配上白砂糖和軟糯的團子,口感又甜又綿。我連嚐了好幾口,才豁然笑道,“可人啊總是這樣,不自己按著心意嚐試一次,就會永遠活在‘如果當初’的假想中。就算弄月嫁給了梅承瀛,以後也難不保天天質問自己當初為什麽就輕易妥協的嫁了。”


  杜歡姑姑附和了幾句,又見我胃口好,碗很快見底了。她才滿意的端著托盤退下。


  我忽然揚起眸子,手掬一捧月光,心想,今夜這樣好的月色,堪比中秋了。花囍看杜歡姑姑走了,才敢接著道,“前些天老爺過壽,恰好雲遊四海的老禦醫扁百齡回京了,來了府上做客。聽聞清慰少爺至今無子,而您卻生下皇子,便私下裏悄悄為少爺仔細問診了一番。老禦醫確診的結論便是——當初不能怪您不孕,要怪隻能怪少爺不育。”


  雖然早在去年懷孕時就聽現任禦醫扁櫻君說過類似的猜測,但如今診斷確鑿,還是不免驚訝。“那可有醫治良方?”


  “扁大夫行醫六十年,醫術深厚而精湛,傳說還有讓人起死回骸的本事呢。想來早給少爺配好衍宗藥方了,但要想根治總需時日和耐心。聽說早在好幾個月前,胡雲瑢胡姨娘就常去紅螺寺拜送子觀音,求子藥也沒少吃。”


  “也是難為她了。”我對胡雲瑢無喜,顧念著劉清慰,便暫且無主動害她之心。可如今還是會為她的白用功而感到快意。雖劉清慰與我早沒了瓜葛,但當初胡雲瑢在我還是劉家長媳時使得下作手段和歪心思,卻仍叫我惡心不爽。尤其,她偏偏還總擺著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樣。


  “胡姨娘的病反反複複,沒得根治。吃了續命藥不夠,還要強灌求子湯給自己喝。宅子裏的嬤嬤們都說她不像是個命長的。清慰少爺難免還要再娶填個幾房。”


  難怪跟我說話時那麽暢所欲言,不掩絲毫。原來是知道自己命難久矣?


  說到胡雲瑢,我便想起了她的姑姑朱胡氏。當初我求翁斐禁足我兩個月,恰逢朱胡氏來劉府塞人。那時她可沒少編排我啊。說我虛榮慕勢,博眼球,好賣弄,才在禦前失儀。還說什麽京中貴女皆以我為恥,王孫公卿皆以我為笑柄,她要是我她會臊得永世不出門……嗬,我如今我如願登高位,初嚐權利的滋味,不如先拿她開刀,練習練習“挾勢弄權”的功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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