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百裏夕月篇(一)
我是百裏夕月,是神界的齊霧上神。
身為一個不死不滅的神,我獨身一人度過了好多數不清的春秋冬夏,看盡海枯石爛,滄海桑田,可我的心,卻始終是空空一片,裝不下什麽。
人都道我清冷漠然,可卻都不知,我是最為孤獨之人。
神界是所有凡人和妖精一輩子都渴望的地方,可是他們卻不知道,神界是這世上最為無情最為炎涼的地方。
我地位尊崇,身邊阿諛奉承之人不少,可真心待我之人卻沒有一個。
我不願頂著虛偽的臉孔周旋在那些虛假的人之中,便成了最為清冷疏離的那一人,讓人不敢靠近,不能靠近。
也不知是哪一年,那時是人界的春天,我在從天庭回齊霧山的途中,看見了那個叫我從此深陷泥潭的人——瑾歌。
我仍舊清楚記得,當時的瑾歌身著一身鮮豔的紅衣,黑色的長發就那麽毫無束縛的披散在他的背上,落在他的胸前。
我仍舊記得他那張邪魅狂狷的臉,那般魅惑的容顏卻染上濃濃的哀傷,他呆呆的看著那一樹木槿,嘴裏始終喃喃著一個人的名字:忘憂。
我看見他坐在地上,修長如玉的手撿起一朵又一朵落在地上的木槿,那般小心翼翼,我永遠都記得他那唇畔突生的那抹笑意,他說:忘憂,木槿花開了,你還不回來我身邊嗎?
忘憂……這該是他深愛的人的名字吧?
那時的我心裏驀地一痛,滿腦子都是他的心裏有了一個叫做忘憂的人。
那種可怕的感覺讓我張皇失措,因為我竟然對一個男人動了心。
我倉皇的逃離那裏,回到了齊霧山。
我以為我隻是一時的錯覺,可我失算了,從那日起,他的容顏在我的腦海裏整日流竄,可我卻毫無辦法。
那是令我無比害怕的感覺,心裏就像是有什麽突然瘋狂的滋長似的,我越想忘記他,心底就愈加想念他。
我經常在午夜夢回間,修煉時,不經意的就記起他一身灼熱的紅衣在那一朵朵潔白的木槿間,那一低眉的憂傷,便是傾城。
我以為我永生都不會動那情愛之心,可我卻沒想到,我這一動心,便是猶如毒癮一般,戒不掉了。
終究,我沒能抵住心底的思之如狂,我在第二年的那時候懷著期盼的心情又一次去了那裏,果然,我看見了他。
他依舊是那抹紅衣,手裏捧著純白的木槿,嘴裏喃喃著:忘憂,木槿花開了,你還不回來我身邊嗎?
我突然好嫉妒那個叫做忘憂的女子,她得到了這個紅衣如魅的男子的整顆心。
我生平第一次衝動了,我走上去,我對他說:忘憂是誰?
而他那副憂傷深情的模樣馬上就覆滿寒冰,那雙幽紫的眸子帶著殺意的看著我:與你何幹?
而我此時也才看清楚,原來他周身彌漫著魔的氣息,我驚訝:“你是魔?”
他冷嗤一聲,仍舊是那副冰冷的樣子對著我:“是又如何?”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個男子便是魔尊的兒子,瑾歌。而他口中深情呢喃的那個忘憂就是前不久香消玉殞的神界公主忘憂。
原來,他的忘憂,是她。
當時的我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白衣,又看了看他的一身紅衣,一抹清冷,一抹炙熱,明明猶如水火不容,可我卻隱隱的升起一陣不甘。
此後,人間每一年的那時候,我都會去那裏偷偷的看著他在那片木槿花中深情的呢喃著忘憂這兩個字,可我,卻再不敢去同他說話。
或許終是被他察覺了,他再也不去那裏了,我一次次的失望而歸,最終才終於接受現實,他,怕是察覺出我的心思了。
他可以換個地方又一次開始懷念著早已逝去的忘憂,而我,卻沒辦法再去尋他。
沒有他作為期盼的日子,我過得渾渾噩噩,不知其味。
終究我厭煩了那樣的自己,我在齊霧山的某一處找到了一株忘憂草,這是我第二次衝動,我給了這一株忘憂草靈識,我讓她從植物一躍成仙。
忘憂忘憂,我希望她能陪著我,讓我不再孤單。
我仍記得,當年她睜開那雙好看的眼迷茫的看著我,對我說:姐姐,你好漂亮。
那是令我多麽哭笑不得的一句話啊。
那日起,我替她取名夏青落,那日起,我成了她的師父,她成了我的徒兒。
我以為,有了她,我便可以忘卻憂愁煩惱,忘卻瑾歌。
青落是個調皮的孩子,她嘴裏經常說些讓我哭笑不得的渾話,完全沒有一個神仙的樣子。
可就是她這灑脫可愛的樣子,才讓我為她闖的禍而頭痛,以至於能暫時忘卻對瑾歌的那份心痛。
後來的一次王母宴請,我才知,原來青落和我素未謀麵的那位忘憂公主長得是一樣的容顏,我恍惚了,那一日,青落成了忘憂上神,成了王母和帝君的義女。
從那以後,我不止一次的凝視青落的那張臉,透過那張臉,我仿佛能看到瑾歌和忘憂公主在一起的那種快樂時光。
透過青落這張臉,我仿佛能看到瑾歌是多麽深愛著忘憂公主。
我到底是沒想到,我的徒兒青落,在某一天我又一次失神的凝視著她的時候,她臉色緋紅,美目流盼,就那麽羞紅著臉來到我的麵前,對我說:師父,我喜歡你。
這句話,猶如驚雷一般在我的耳邊炸響,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我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從不諳世事的懵懂樣子成了如今這副眼眉含春,臉色緋紅的樣子。
我當時一時無法思考,隻慌亂的搖頭,對她說出了我第一次傷害她的話:你是我的徒兒,怎可存這些歪心思?出去!
我仍記得,那時候她的臉色忽的蒼白,眼淚在那雙好看的眸子裏打轉,嘴唇動了動,終是轉身跑了出去。
我怎麽也沒想到,瑾歌竟然會來齊霧山,我沒有狂喜,隻有慌亂,因為我怕他看見青落,我怕他看見和忘憂一模一樣的青落,可該來的總會來,我親眼看見了他在看見青落時那副不可思議又驚喜萬分的模樣,就好像他整個人忽然從一潭死水變得鮮活了一般,那麽耀眼灼人。
青落說不認識他,他憤怒過後便是出奇的冷靜,隻定定的看了青落一眼,說:認錯人了。
我心底驀地升起一股慶幸,我以為,瑾歌是真的認錯人了。
那種幸福來的太突然的感覺把我籠罩,瑾歌竟然第一次沒有冷冰冰的和我說話,他看了看青落,轉而反手扣住我的頭,吻了我,還送了我一支玉笛,對我說可以去找他。
我知道瑾歌的轉變和青落有著很大的關係,可我不願意去深想,我也不敢去深想。
我收下那支冰冰涼涼的玉笛,戀戀不舍的看著瑾歌那抹紅衣走遠,轉頭便看見了青落那種悲傷的眼神,我陡然升起一股慌亂,我把她甩在身後,徑自離去。
那是我第二次傷害青落,傷害那麽怕疼痛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