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從此死生不複見
如果我能夠選擇，我多麽想一直活在他為我編織的謊言裏，至少，不會痛，至少，我不會絕望……
一早醒來，竹屋內到處都沒有師父的身影，於是我便決定去尋他。
整個齊霧山太大，也不知師父是去了哪一處，索性我直接上了齊霧崖。
崖上煙霧籠罩，風景依舊如往常那般看不真切，我一步步走上山崖，卻在聽到兩個熟悉的聲音時不由得止住了腳步。
“百裏夕月，既然忘憂選擇了你，那麽請你好好待她。”這是瑾歌的聲音。
我望了望，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瑾歌那身紅色的衣袍在風中翻飛。
“瑾歌，青落我自會好好待她，如今我隻想問你一句話。”這是師父的聲音，聲線中竟隱隱的透著些沙啞。
我看不到師父的一身白衣，大霧似是將他包裹了起來，我怎麽睜大眼都看不見他一分一毫。
“問。”瑾歌低聲道。
“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過我的存在？”師父的聲音愈見沙啞，說出的這句話卻把剛剛在天堂沉溺不久的我，打入了無底深淵。
我聽見他問瑾歌，問他心裏到底有沒有過他的存在……
“你問這個作甚？”瑾歌的聲音陡然放大。
“青落，是我欠她的，可你，卻還欠著我。”師父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裏帶著顫抖的意味。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我怕接下來的話會讓我徹底崩潰，可我的腿，在此刻卻是那麽堅定的定在原地。
“百裏夕月！你不要告訴我，你對忘憂不是真心的！”瑾歌憤怒道。
“瑾歌，我知道騙了青落是我的錯，可是，你教教我，這顆早已丟失的心，我還要怎麽為青落找回來？”師父竟然哽咽了，我平日裏清冷疏離的師父此刻為了瑾歌，竟然哽咽了。
“你既然對忘憂不是真心，為什麽說要娶她？你是為了報複我對你的傷害嗎？”瑾歌的怒火一直燃燒著，灼痛了在暗處的我。
“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報複你，我娶青落，的確是想要和她相守一生，瑾歌，我是真的想忘記你了，你今日來倒是也好，我把話與你說清楚，也是一種解脫。”師父輕聲笑著，可我卻從其中聽出了苦澀的意味，他最不想放開瑾歌，此刻卻因為我，不得不放。
“那樣最好。”瑾歌沉默半晌，才緩緩說道。
我的淚水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覆了我滿臉，心已經痛到麻木。
為什麽我要要來找師父？為什麽我偏偏來了齊霧崖？為什麽偏偏讓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以為是了，師父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對我好，是因為歉疚，說要娶我，也是因為歉疚。
可笑，歉疚二字就這樣成了我今生最痛恨的字眼。
原來誅仙台上他那番令我無比感動的言辭都是騙人的，原來這些日子他對我的百般寵溺都是騙人的，原來他說他愛我都是騙人的……
“哈哈哈哈……”越回想，我便越痛苦，到最後卻是跪倒在地大笑出聲。
一邊笑，一邊淚流。
“青落？”
“忘憂！”
師父和瑾歌的聲音同時響起，眨眼間，那一紅一白就那麽來到了我的麵前。
我低垂著頭，掩去我臉上的表情，耳邊風聲不斷，發絲也被吹得淩亂。
“你……你都聽到了？”師父的聲音顫顫的，竟帶著些害怕的意味。
我抬起淚痕滿麵的臉，看著師父如玉的臉上那般驚惶的樣子，我又不自覺的笑出聲來。
我笑我自己還是那麽傻，我笑師父從來都是不溫不火的臉上居然出現了驚惶的神色。
“忘憂。”瑾歌擔憂的看著我，動動嘴，卻隻喊了一聲‘忘憂’。
“瑾歌啊……你說，為什麽我要是忘憂，為什麽我要是夏青落呢？”我的眼淚再一次滑落，我出神的看著紅衣獵獵的瑾歌，聲音哽咽。
我原以為，忘憂這個名字帶給我的是無盡的哀愁與傷痛。可我到底是沒曾想到，夏青落這個名字帶給我的，又豈止是那些？
突然，突然我就那麽不想再活著了，活著好累，好痛，不是嗎？
“忘憂。”瑾歌依舊說不出什麽別的言辭，隻是訥訥的喊著我。
“青落，對不起，可我，可我是真的打算和你永遠在一起了。”師父蹲下身子，眼裏是濃濃的歉疚與懊悔。
偏生，我好討厭他眼裏的歉疚。
於是我躲開了他想要來扶我的手，仰著頭閉上眼。
“青落……”師父有些怔忡的看著躲開他的我，眼裏劃過一絲失落。
其實我知道，我知道要一個人放棄一段感情絕非易事，我也能夠理解師父內心的痛苦與掙紮，可他，錯就錯在不該騙我。
“我想通了，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對你死纏爛打，不愛就是不愛，我就是再纏著你，你的心裏也依舊沒有我的位置，所以，百裏夕月，這次，我是真的放手了。”我睜了眼，看著他，裝作平淡的說道。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藏在袖間的手緊握成拳，指甲已經深深地刺進了我的手掌，痛，可心更痛。
“青落，不，我知道騙了你是我的錯，可我那是怕你傷心。”師父猛地搖頭，抓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冰涼徹骨，他的手也同樣，隻是比我多了些冷汗。
“師父，就算我今天不知道，那麽，你也打算騙我一輩子嗎？”我掙開師父的手，問道。
“不，我並沒有想要騙你一輩子。”師父的手僵在空中，良久才喃喃出聲。
“師父，就這樣算了吧……就如同在人間你與我成親那日一樣，我不需要你因任何的歉疚來委屈你自己的心，你痛，我也痛。我累了，真的累了。”我搖搖頭，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到底，纏他三生三世也夠了，從此，我再不想繼續下去了。
“青落……”師父眼裏的慌亂更甚，甚至有些痛苦。
“忘憂，和我走吧？”瑾歌在一旁，出聲道。
“不，我總算是明白了，你們二人，是我前世今生所有痛苦的根源，我要離你們遠遠地……從此，死生不複相見。”我自己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往後退。
死生不複相見，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不見，我想就不會再絕望了吧？
看著師父和瑾歌那副震驚的模樣，我閉了閉眼，終於還是轉身飛身離去。
我要去一個人生活，我要去過沒有他們沒有痛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