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善意之謊
第376章：善意之謊
??“嗯。”盈瑤點了點頭，施施然落在溫青園身上的目光，繾綣溫婉，沾了幾分慕色，又是歡喜偏多：“你呀，總是讓我羨慕得很。每每一瞧見你，我總要覺著命運不公。”
??溫青園聽的一怔，失了小片刻的神，有些哭笑不得：“娘娘真會說笑，我有什麽好讓人羨慕的？還值得娘娘眼紅。”
??“你呀，哪裏都讓我羨慕，讓我眼紅。”
??盈瑤蒼白的麵容略顯苦澀，張了張嘴，隻覺倍感無力，與溫青園對視的黑眸，微微一閃，繼而沉了又沉。
??“我羨慕你，羨慕你有那樣好的親人、羨慕你有那樣美滿的生活，羨慕你能為心愛之人孕育子嗣，羨慕你能有一個從身到心，滿眼都隻有你的夫君，你所處的現狀，這些，無一不讓我羨慕。
??我也想自小被爹娘、哥哥嗬護著捧在掌心裏，到了及笄之年，嫁給一個滿眼隻有自己，可以同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男人，成親後，為他孕育隻屬於我和他的孩子，可偏偏，就是不得如意。”
??盈瑤乏的厲害，身子尚且能撐，心上，卻有些不堪重負了。
??她靜靜的看著溫青園，眉目溫涼，沉默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自幼出生名門，爹娘待我不差，吃喝用度從來皆是最好，我所求皆可滿足，唯一美中不足，是他們待我甚是嚴苛，他們不似你的爹娘，他們，不愛與我親近。
??親人裏，我爹最甚，一年到頭，他對著我幾乎不曾有過幾次笑臉，我娘會對我笑笑，卻也不過是在夫子誇我有進步時，淡淡的朝我扯扯嘴角。
??後來，大了些，家裏覺著我有望母儀天下，便早早的請了教習嬤嬤，教我學宮裏的規矩和禮儀，什麽笑不得露齒、走路要規矩、步子不能邁大……
??許多許多煩人的規矩束縛著我，那年我也不過十歲，卻是半點閑暇的時刻都不曾有，琴棋書畫，旁人家的女兒，略懂便可，但於我，需得樣樣精通，不可偷懶懈怠。
??再後來，進宮當了皇後，束縛人的規矩就更多了，嫁的人是心中所念所想所愛不假，卻永不能一生一世一人，深宮寂寞，如今，想有個孩子也是奢望……”
??盈瑤落寞的含淚彎眉，搖頭歎息間，苦笑連連：“青園你瞧，我所奢求，你皆有，我哪有不眼紅不羨慕的道理？”
??溫青園靜靜的舔抵了下唇，隻字未言，眸色卻因得她的那番話，微微有些黯淡。
??這是與盈瑤相識至今，頭一次聽她說起她的以往，她不免有些驚訝，卻是驚訝於，她的過去。
??盈瑤說著那番話時，語氣幾乎不曾有過絲毫起伏，無波無漾的，仿若是在訴說一件及其稀疏平常的事。
??卻也正是因為她的那番話，溫青園被點到了痛處，痛的忍不住皺眉，握緊了拳頭。
??上輩子，她也曾擁有過這些，若非那日她的愚蠢，若非溫雪嵐的歹毒，她又怎會在那之後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但凡她能有半點防範之心，但凡她能警惕些，不那麽輕易相信她人……是不是，就不會害人又害己了……
??“哎！瞧我，怎的同你說起這個了，倒是惹得你也不爽快了。”
??盈瑤歉意的朝溫青園笑了笑，她原不過是想尋個人吐吐心裏的壓抑和不痛快，倒是忘了，情緒這東西，是會傳染人的。
??看著溫青園舒展不開的眉心，盈瑤無奈的搖了搖頭，心底多了份自責，動了動嘴角，努力牽扯出一抹笑意來。
??“說起來，傅大人此生能遇見你，也是一大幸事呢。”
??溫青園聞言，眉眼微張，並不大認可她的這句話。
??“娘娘恰恰說反了，此生能遇見阿澈，該是我的幸事，遇見他，定是用光了我所有的運氣。”
??“非也！非也！他雖疼你愛你入骨不假，可你帶給他的，也未必是能被小覷的啊。”
??盈瑤端起手邊的茶盞，揭開蓋子抿了口水，潤了嗓子，看著她繼續道：“沒與你成親之前，他是何等模樣你不是不知。冰冰涼涼的一個人，凡事都憋在心中，從不同人訴說，甚至連神情，來來回回也就那麽幾個，對自己也不上心，若非有你，他現在，還不知道要活成什麽樣。
??你，便是他命中的曙光，青園，傅大人是個命苦之人，早些年因為一場意外家破人亡，除卻他的胞弟，你和你腹中這孩子，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是因為你的出現，他才能有如今的安穩與幸福。”
??溫青園眸光微動，覆在肚子上的玉指輕顫了下，心間陡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情愫。
??隻是……她柳眉微顰，眸中閃過一絲不解：“娘娘為何說，‘除了阿澈的胞弟’？阿澈的弟弟，不是早夭了嗎？”
??“早夭？”盈瑤眉眼微挑，亦是疑惑不已。
??攏著眉，略微思索了片刻，待幼時的記憶浮現，她又瞬間了然了：“那都是傅老大人和傅老夫人胡編亂造，用來騙人的。”
??“騙人？”溫青園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心頭越發疑惑不解：“這有何好騙的？”
??拿自己兒子的生死來當幌子，這是為何？
??“那些話，不過是拿來騙傅大人的罷了。”盈瑤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跟溫青園賣關子：“傅大人的胞弟於七歲那年被傳出患了惡疾，不治而終，實則不然。他並非患疾而終，而是不見了。”
??“不見了？”
??溫青園驚愕的揚高了聲調，而後又驚覺自己失了儀態，懊惱的皺了皺眉。
??盈瑤卻不甚在意，笑著為她解答：“傅老大人和傅老夫人當年得知幼子不見了蹤跡，沒日沒夜的派人尋找，日思夜盼終無果，傷心欲絕之際，為安撫另一個兒子，隻得告訴他，弟弟患了惡疾，早夭離世。”
??“為何要騙他？”
??溫青園依舊不解，若是怕阿澈為此傷心難過，用弟弟早夭一事騙他，不是更讓人痛心？又或者，他們是想讓長痛變為短痛？
??盈瑤似是看出了溫青園心中所想，複雜的長歎了一聲：“你想的不錯，傅老大人和傅老夫人正是因為擔心此事會牽扯傅大人一生，才有意瞞著，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幼子尚小，悲痛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
??他們自己則私下繼續派人打探著，隻是不曾想，幼子尚未尋回，卻遇了大難，從此天人兩隔，再無相見的機會，從此這個真相也隨著銷聲匿跡，這世間知道此事的，怕是掰著手指頭也能數的過來的。”
??溫青園晃了晃身形，怔怔的呆愣著，眼角稍有幾分泛紅。
??這其中，原來還有這樣一宗不為人知的故事。
??略微沉吟了片刻，與盈瑤四目相對，她心中卻仍有一處不得解：“娘娘，臣婦好奇，這些，娘娘是從何得知的？”
??盈瑤明眸輕顫，蹙起的眉眼緩緩舒展開來，半晌，她認真的看著溫青園，溫聲笑了笑。
??“說來，也是無意中發現的此事。傅容洵失蹤後約莫過了五個月，又興許是更往後些的日子，我娘去傅府探望傅老夫人，帶了我一並去。
??長輩們在閑聊，我插不上嘴，就記得傅老夫人神情並不佳，我娘便讓嬤嬤帶著我去前院轉轉。中途，嬤嬤內急，便讓我在原地等她，那會兒，好巧不巧的，傅老大人就在不遠處，我那會兒內斂怕生，沒敢靠近，隻是乖乖的在原地等著嬤嬤，而後就聽見傅大人在同人說話。
??應當是傅老大人找來尋傅容洵的那幫人，我啊，正是聽了他們的對話，才曉得這件事的。之後傅老大人發現了我，便讓我務必不要同傅大人說，說是長痛不如短痛，他們已然痛苦不堪，不想兒子也同他們一樣。幼子尋到便是萬幸，若是尋不回，也不至於讓大兒子一輩子都執著於此，痛苦於此。”
??無聲的喟歎了一聲，溫青園忽覺不知該如何開口，開了口，又該說什麽？
??爹和娘思及至此，也不過是不想阿澈跟著他們一起，每日傷心難過，才會出此下策，隻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罷了……
??盈瑤神色複雜的上前去拍了拍溫青園的小手，為難的看著她。
??“傅老大人和傅老夫人也是好心，隻是不曾想意外來的如此猝不及防，如今，傅大人不知世上還存有另一個至親，我也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開這個口。畢竟，這麽多年過去，再想去尋，好比是大海撈針，難上加難。”
??“依臣婦看，此事，還是先不說吧。”
??溫青園懨懨的，眼神裏的情緒，遠不及她這句話來的堅定。
??盈瑤搖了搖頭，並未多言，人家的家事，她原也是不好插手的。
??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著，盈瑤搖了搖頭，又道：“青園你先坐著，我得換身衣裳，你且等等我，我去去就來。”
??她偷偷出宮，回宮又一直穿著那身素衣，再不去換，被有心之人瞧見，難免要生出些不必要的禍端來。
??溫青園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等門合上，才施施然轉動著眼珠，一連吐了好幾口氣。
??心下的複雜情緒，不言而喻，百味陳雜的滋味兒，真真是不好受。
??盈瑤無意間道出了當年事情的真相，溫青園雖也是無意一聽，卻在事後，有意記下了這件事。
??不打算告訴阿澈，是因為爹娘所願，更是因為，這段時日糟心的事情太多，她不想他再為旁的事情勞心傷神，他總說她不愛惜身子，自己也不見得有多愛惜自己的身子，做起事來，總是拚了命的。
??索性，她效顰爹娘的行徑，暗地找人去尋，尋到了是萬幸，阿澈許是會很開心，尋不到，他也不至於會失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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