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血濃於水’
第306章:‘血濃於水’
??“奴才遵旨。”
??莊公公領了罰,片刻也不敢逗留,逃也似的出了禦書房。
??二十大板已是皇上念及過往手下留情,他知足了。就是不知,方才那會子的功夫,究竟發生了什麽。
??平日裏,皇上嫌少龍顏大怒,更不會為了個不懂規矩的宮女大動肝火,尤其是在那兩位爺跟前,哪裏會有脾氣可言,宮女犯了錯,至多也就是賞個板子以儆效尤,哪裏會杖斃還連累主子的。
??事出反常比有妖,在宮裏,怕是要有大事發生啊。
??莊公公一走,禦書房內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三個大男人麵色各異,均不曾開口打破這駭人的氣氛。
??慕容熙跌跌撞撞的退回椅子邊,眼神呆滯,麵如死灰。
??任由身子順著木椅軟軟滑落在地,慕容熙狼狽的勾了勾唇,輕嘲出聲:“朕費盡心思想坐穩這個位置,怎奈虎視眈眈的人太多,血濃於水遠不及真金白銀,權勢地位吸引人,朕,到底還是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啊。”
??傅容澈不動聲色的蹙眉,抿唇不語。
??裴斐暗暗眯起了眼,亦是不曾張嘴。
??回應慕容熙的,隻有一室寂靜,和屋外呼嘯而過的寒風。
??慕容熙滿不在乎,抬手抹了把滑至下顎的淚,故作輕鬆的哂笑:“阿澈,小裴,你們瞧,朕是不是特別的可悲啊?”
??自小不得額娘教養,長姐也不愛與他親近,寥寥數年,二人還要親手棄了這親情,謀權篡位。
??嗬,好一個血濃於水,手足情深,果真是可笑之至!惡心至極!
??“阿熙……”裴斐隱著眸子,霍然起身,走近他跟前緩緩蹲下:“阿熙,你振作些,你還有我和阿澈。我們一直都在。”
??慕容熙眼角通紅,難言的心痛擾的他頭昏腦漲。
??“你們,一直都在?”
??他苦澀的扯著嘴角似是在喃喃自語。
??“嘖!慕容熙你振作點可不可以!”裴斐煩悶的搓著頭發,時刻注意他的神情變換:“我和阿澈一路挺了你這麽些年,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說垮就垮!我們倆還指望你給我們口飯吃,護我們一世安穩呢。沒有你,我以後還怎麽在朝堂之上,在京城之中肆無忌憚的橫著走啊!”
??裴斐想一本正經的安慰慕容熙,可到嘴的話,出了口就變了味兒。
??雖然意思還是那麽個意思,聽起來卻無端惹人發笑。
??慕容熙麵色清冷的抬眸看他,裴斐瞳孔一縮,有些害怕。
??他怕自己說錯話,非但安慰不了慕容熙,還會讓他更難過。
??他本想坦言品淑太後和民樂公主與他本也無多少情誼在,拋開血濃於水四個字不談,充其量也就比陌生人稍稍親近了那麽一點。
??可到底是害怕在慕容熙傷口上撒鹽,呼之欲出的話,他硬生生給改了說辭。
??這麽多年來,品淑太後一直介懷慕容熙自小在德裕太後膝下長大,這件事情一直是她心裏難言的刺。
??她雖被罰在廟中,直至皇上登基那年才被接回,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這個親生兒子並無太多感情,甚至於某些時刻還會有厭惡的情緒存在。
??想想也是,當年她被送去甘露寺受罰,沒有召喚永生都不得入京,她一直將這份罪名安在自己兒子頭上,至今仍覺得都是他的錯,這麽多年,失了寵愛廢了青春,日日夜夜與青燈古佛相伴,她能喜歡他才怪。
??她討厭一切和德裕太後有關的人或物,縱使是自己的親身兒子也照厭惡不誤,民樂公主自小受品淑太後的熏陶,耳濡目染久了,自是也不願與慕容熙多親近。
??即便是後來和慕容熙一起承歡於德裕太後膝下,她也不曾和德裕太後還有慕容熙有過多的親密,自始至終,她也怨恨著慕容熙,覺得額娘被送去甘露寺,是他一手造成的。
??那會子,誰都不曾想過慕容熙會成為皇上,自然也不會有什麽違心的親近和刻意的討好出現,不想搭理便形同陌路,不想相見便繞開了走,即便有那份血緣關係硬牽著,終究是難抵人心涼薄。
??所以說,這樣狠心冥頑的額娘和親姐,不要也罷,何苦要為了不值得的人痛徹心扉。
??“不,不是,我……我可能……不太會安慰人哈…阿熙你也知道的,我沒心沒肺慣了……”
??裴斐支支吾吾的為自己辯解,腦子趁機飛快轉動,打算另尋法子。
??慕容熙麵無表情的聽著,中途,也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他,竟惹得他驀的勾唇,大笑連連。
??裴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人都傻了。
??這是什麽情況?
??他側首用眼神跟傅容澈交流。
??傅容澈緊抿著唇,好看的眉宇擰成了一個‘川’字。
??交流無果,裴斐默默收回視線,慌到不行。
??完了,他心中哀嚎,慕容熙莫不是被氣傻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慕容熙,連呼吸都都被刻意壓製著,不敢喘大氣,生怕再刺激到他。
??慕容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笑意依舊:“小裴,你慌什麽?朕沒瘋,朕好得很。”
??裴斐瑟縮著脖子,突然有種想逃的衝動。
??這人看著不像好得很的樣子啊。
??“嘖,別那副神情看著朕,朕真的沒事。”
??慕容熙無語凝噎了,怎麽還一個個都盼著他有事不成?
??裴斐艱難的勾著唇角,露出一個標準假笑:“阿,阿熙,你,你用不用我們幫你,宣太醫?”
??慕容熙臉上的笑意一僵,當即轉為鐵青:“裴斐,你這是變著法兒的詛咒朕呢?”
??裴斐笑了,笑的無比難看:“阿,阿熙,你真的沒事兒?”
??他眼角的淚還沒幹透呢,再配著那一臉怪笑,真的很難讓人不往壞處想。
??慕容熙仰天長歎一聲,索性不搭理他,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換了個舒適又不失身份的坐姿。
??裴斐“嘿嘿”幹笑兩聲,也跟著挪了挪屁股:“阿,阿熙,你說你沒事兒,那你剛剛突然笑什麽?”就那一下,真的挺滲人的。
??慕容熙無語的白了他一眼,像個沒事兒人一樣:“你自己回想一下你安慰朕的話,你覺得不好笑嗎?什麽叫在京城裏肆無忌憚的橫著走?朕是個鐵麵無私剛正不阿的明君,斷是不會做那等子徇私護短落人口舌的事,更不會縱容作奸犯科的惡劣行為。”
??裴斐抿唇不語,一雙俊秀的眉眼死死皺著,來回在慕容熙臉上打量,似是要將他的臉看出個洞來。
??起初慕容熙也不在意,隨著他瞧,怎奈那視線著實燒人,且經久不散,慕容熙實在是忍無可忍,才惡狠狠的扔了記刀眼過去以示警告。
??曉得慕容熙沒什麽大事之後,裴斐便也跟著收斂起正經的神色,吊兒郎當起來:“皇上您別惱啊,臣這不是擔心您的龍體麽,有病就得治嘛,您說是吧。”
??“你還說!”
??慕容熙氣急敗壞的踢了他一腳,轉身爬起座回木椅上正襟危坐。
??裴斐訕訕的撓著腦袋也跟著爬了起來,半開玩笑半嚴肅的諫言:“哎呀呀,瞧您沒事,臣這顆心也就能落下了。左右是些不值得難過的人和事,您拿出您朝堂上的涼薄清明來對待就是了。都坐上這個位置了,凡事也該看得通透些。何況,還是她們不仁在先,您又何苦要念及血緣呀。”
??慕容熙聞言,眼神微不可聞的黯淡了幾分,半匿於袖袍下的十指冷不丁的緊縮,根根分明的骨節,隱隱泛白,透著戾氣。
??自小到大,她們二人的所作所為,無不讓他心寒難耐。
??十歲之前,便是與她們和顏悅色的話家常都是一種莫大的奢望,她們不喜德裕太後,便連他也一並摒棄,索性德裕太後一直視他如己出,不曾像他的生身額娘一般,小肚雞腸。
??額娘離宮前一晚在他身上留下的刑法毒打,他至今無法忘懷。多少個午夜夢回,他眼角含淚,驚慌失措的縮在床角,仍舊心有餘悸。
??他無數次想張口問問他額娘,他的生身額娘,他究竟是她的兒子嗎?為何她能下如此狠手?那一晚,幾乎要了他一條命……
??深深吸了一口氣,慕容熙麵沉如水,眸光深寒。
??恰如裴斐所言,坐上這個位置了,也該看得通透些,既是她們無情在先,他又何必有義,該狠心的時候,留情,便是害了自己。
??慕容熙想得很通透。
??裴斐和傅容澈也沒多費口舌。
??之後,裴斐依舊是那般吊兒郎當,沒個正行,時不時說幾句打趣的玩笑話,惹的慕容熙直翻白眼兒,不過,氣氛已然比最初要好上太多。
??傅容澈全程幾乎不曾開口,隻有在商討對策時,他才會擰著眉惜字如金的蹦出一個字眼。
??還是到了臨走前,他才起身漫不經心的走到慕容熙身邊,如玉的大掌輕拍了拍他的肩頭,不鹹不淡的來了句:“凡事還有我和裴斐在,你,不必太過傷心。暗血閣那邊,白津在盯著。你隻做好萬全準備便是。”
??此話一出,屋內噤若寒蟬。
??下一秒,裴斐的笑聲驟響。
??“噗哈哈哈哈,皇上,您聽見了嗎?阿澈居然也會安慰人?我還以為他隻會哄他的小媳婦兒呢!不過,噗哈哈哈哈,這安慰未免也太生硬了些!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也不知道他家小娘子怎麽就好這口了,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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