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禍

  “本該如此。”靈遙坦然以對。“你認清現實就好。”默鐸甩上帳門。然而他的話逐字回蕩在她耳中,恍若天崩地裂……


  ??負心,曹恂不曾動過這般卑鄙念頭,幾年來頂住太多壓力:父親無數次斥罵他不成器,他甘受父親責打;母親氣倒托病臥床,他起早貪黑熬藥侍疾;他遵守做兒子的本分,實則對父母心如死灰。嫁到索家的曹怡回家就怪他傻,郡主做嫂嫂臉上多有光;京城的曹懌來信暗示二皇子想為他升職,卻因哥哥拒絕郡主、致使太後記怪曹家而作罷。


  ??非議與中傷層出不窮,針對自己全無所謂,若聽到汙蔑靈遙,他一定上前製止,以最大的克製說:“你不配提她的名字!”好脾氣的他眼裏悲忿迫人,令人不敢造次。


  ??除了習武練兵默默護衛沙州、悉心關照靈遙的幾位親友外,城裏的人或事他盡量遠離,豪族間酒宴郊遊等應酬罕有他的身影,他似乎由奮發入世的少年變得超然出世。


  ??不過,對他的仰慕依舊連綿不斷。靈遙救下的突厥女孩萬兒說:“我以後要嫁曹公子那樣的人!”靈遙的舊仆安蘿笑話她:“我怕你嫁不出去,哪兒能找到他這樣的人?”安蘿不是沒犯過癡,曾向他表達:“我願一輩子伺候曹公子。”“我不需要誰伺候。”他的態度毫不生硬,使人舒心:“我和靈遙都希望你能選擇更好的人生。”


  ??兩個姑娘時常到集市逛,找戈壁來的商人打聽靈遙,獲知的情況十分揪心。萬兒低落地問:“曹公子什麽都知道吧?”“他……比我們清楚得多。”安蘿哽住了。


  ??元素璧仍癡情不減,各類場合總見不到曹恂,鬱鬱不快。侍女投她所好,向她報信他去了千佛洞。她搖頭不去:“曹公子見了我更不開心,我隻願他開心一點。”她不再四處守候曹恂,用折磨自己補償對曹恂的愧。


  ??“我女兒完美無瑕,何苦受此委屈?”東安王說不動女兒放棄傲慢的曹家小子。隻因她始終不甘心曹恂對靈遙的愛,也許再堅持一些時日,就能水滴石穿等到他轉意。


  ??在千佛洞徘徊時,曹恂的心從未平靜,挫敗不會使他消沉懦弱,靈遙是心底不滅的火焰。領兵出戰打敗突厥、策反吐蕃等異族扳倒突厥、或挑動突厥內鬥引起動亂……他反複推演各種救她的辦法,也是曹懌暗中籌劃的。


  ??然而,衡量良久他充滿矛盾:這些行動對靈遙極為凶險,她的性命捏在突厥人手中;戰亂亦將荼毒各方百姓,即使贏回靈遙也是不義行徑。跪坐在莊嚴慈悲的佛像前,他心如刀絞、難以決斷,為她願不惜一切卻處處掣肘……


  ??春天到來前,他送走傷體未愈的溫玉成。“我待在沙州是廢物,不給你添麻煩了。”溫玉成心緒難平,不聽他竭力挽留:“放心我能料理好自己。”他才作罷,與其每日在對天漪母女的負疚中度過,或許長途行路能減輕溫叔叔的心痛。


  ??“你是靈遙最大的寄托……”溫玉成幾次沒說下去,誰都理解對他有多沉重。曹恂勉強笑一下,隻為安慰溫叔叔。冷風裏溫玉成乘馬遠去,他轉身用力眨了幾下泛酸的眼睛。靈遙時時牽動著自己,沒有她就不再有快樂,行屍走肉而已。


  ??“曹公子!”安蘿急急拍馬衝向他,大喘氣說:“陰家出事了。”頹唐的陰紹、蠢壞的陰氏兄弟以及多事的夫人們,誰出了事?雖然他對這些人並無好感,但不由頭腦飛轉、躍身上馬奔往陰府,隻要有關靈遙的他都放不下。


  ??“據、據說是京城來人搜查府上。”安蘿說不利索,形容得很可怕。他又急又疑,繞開行人飛穿街道,見陰府被士兵包圍。


  ??忽然有人橫插到馬前,他猛拽馬韁差點把人撞倒。“曹公子且慢。”元素璧麵色急迫:“陰家的事聽我說。”


  ??他的表情難稱得上好,安蘿不高興地退到遠處,元素璧移開視線:“陰家有位嫁給二皇子的女兒。”他知道當年與族姐一起選為二皇子側妃的,還有陰家次女陰靈逸,曹妃心機多獲寵,老實的陰靈逸則飽受冷遇。靈遙對她得不到生母哥哥的關慰很不平,即使她後來偶然有孕生子也沒改變境況,被曹妃妒恨欺負,她可能惹事嗎?

  ??“有人告發她與家人使用巫術作祟。”元素璧說出事端。“不可能。”他立刻想到誣陷,曹懌在京城應當維護陰靈逸啊!“恐怕不簡單。”她皺起眉:“我聽說在陰府真的挖出一些木俑……”


  ??巫蠱是大逆不道、滿門抄斬的重罪,把木俑埋在地下無疑是行使巫術的證據。他急於看個究竟,她死死攔住馬:“此事尚在保密,我是偷聽父王與朝廷來人的交談,若散播開陰家必定死罪!”他們隔開沙州耳目親自搜挖,把陰家老小軟禁在府中,所以外人暫不知發生何事。也就是說,陰家罪名暫未坐實、或有轉機……


  ??曹恂冷靜幾分:是誰告發了陰靈逸?曹懌難道一點消息也沒察知?陰家當真不敢犯下這等罪行?“拜托郡主,有變化請及時轉告我。”他不得不請求她。“嗯,你不說我也會的。”她笑得像自嘲。


  ??隨後,曹恂安排安蘿收集消息,自己馳往悲月庵,定慧也不安全。陰家那幾位夫人公子多次坑害靈遙,活該付出代價!他一時有賭氣想法。可是更多無辜的人將連坐獲罪,有她敬重的定慧姑姑、喜愛的小侄兒長樂,以及恨而不舍的爹爹陰紹,越是深愛,他越無法不管她的家人。


  ??曹懌不是置身事外,而是處在事件中心。陰靈逸由於他心軟未下墮胎藥而平安產子,曹妃不僅搶走她的女兒,還把她視作肉中刺要拔除。


  ??“二皇子根本不喜歡她,理她呢?”曹懌勸姐姐。“二皇子疼她的女兒。這女兒越長越像她,萬一二皇子想起她呢?陰家已經勾引了咱家曹恂,誰知陰靈逸有什麽手段!”曹妃氣鼓鼓地說:“你少耍滑頭!到底站哪一邊?”


  ??“我怎能惹姐姐生氣?”他笑嘻嘻道,對自己有助力的是族姐,陰靈逸毫無用處。曹妃心思更多:“最好把礙事的陰家一並除掉。”


  ??二皇子抱恙一段時間,曹妃在他恢複後說:“您身體向來強壯,怕是有人偷偷使壞。”她已布好陷阱,很快查出是陰靈逸“詛咒”二皇子。陰靈逸雖然懦弱無助,這次反而拒不招認。“曹妃討厭我,就痛快處死我好了。”陰靈逸見到他來審訊時說。他沒下令對她用刑,卻看到她嘴角掛著血跡。他不禁想,身陷突厥的靈遙,同樣的虐打是經常的吧?


  ??“你必須想出辦法!”那邊曹妃頻頻命令他。辦法並不難,他從來隻在意靈遙一人,早已在陰家安插了釘子,老相好索麗君對自己言聽計從,會埋下陰家巫蠱的“證據”。他刻意對哥哥隱瞞京城動蕩,看愛管閑事的他如何解決……


  ??悲月庵也被圍住,曹恂不便接近,聽見定慧在裏麵斥責:“佛門清修之地,豈容你們這群走狗踐踏!”士兵並不手軟,把她關進內室四處翻檢,女尼們嚇得哭叫連連。


  ??他怏怏回城,街頭到處議論:陰家一定犯了大罪。安蘿奔來說:“聽說陰家人被拷打了。他們總是虧待小姐,我們用不著管。”“陰家不全是壞人。”他認真地說,假如罪名不實,他們就該承擔滅頂之災嗎?


  ??他轉而回家找父親:“陰家的事您知道了麽?”“我們當然躲越遠越好,陰家早該倒了。”曹敬則冷言喝茶。“我們應當調查清楚。”他執著道:“陰家與咱家是姻親,靈遙回來怎麽辦?”曹敬則摔出杯蓋:“混賬,你還不醒悟嗎?那野丫頭不可能進曹家的門!”


  ??不等他罵完,曹恂已扭身衝出家門,跟父親白費唇舌。他前去遊說其他姻親,與陰氏、曹氏齊名的家族索氏和張氏。四個家族立足沙州百年,世代聯姻、盤根交錯,一方榮損,其餘三方均無法脫離其外。


  ??索氏確實憂慮:索夫人和索麗君都是陰家媳婦,陰氏有罪勢必波及自家。與其幫陰家。不如抓緊向東安王表忠心,嫁出去的女人不算自家人,所以對曹恂的陳詞隻是敷衍:“曹公子我有事出門,就不留你了。”


  ??進入張府,愛慕他多年的索靜君負氣嫁入張氏,特意妝扮一番見他:“曹大公子好久不見。”他簡單問候,她總要體現優越:“我夫君最近又升官了,我勸你別再把大好年華浪費於瑣事上。”“你不擔心你妹妹麗君?”他道出不滿。“我是張家的人,張家不想管閑事!”她一向瞧不起內向的妹妹,更恨他對靈遙的衷情。


  ??曹恂一無所獲,各家不是旁觀便是盤算。夜幕徐落,他走向陰府時,元素璧在等他。“陰家大公子招認了。”她嚴峻中有疑惑:“但是,父王說木俑沒有朽壞,不像埋進土裏很久。”他理出疑點,莫非有人為栽贓而臨時埋入木俑,陰靈途是屈打成招?


  ??“我們查出是誰嫁禍!”他更有動力,她走近一步,雙頰變紅:“你還不懂麽?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王的心意。”“你想說的是……”他凝神看她。“我明白你十分討厭我,甚至會恨我。”她深吸一口氣:“你我成親,父王才會為陰家說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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