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
默鐸話音結束之後,靈遙發覺自己仍在盯著他的袒露處,忙轉開視線,背過他睡下。聽著他換好衣服,再度開口:“母親處死了當時服侍我的所有奴仆。”
??她心生寒意,在被中縮緊身體,帳篷越發擋不住戈壁的冷氣。在她睡著前,他又冒出一句話:“我想母親會調查我們的……”可賀敦已疑心他們是假夫妻?她並不害怕自己被廢,自己絕不屬於這裏。
??一早她挽著他的胳膊出去,席律過來笑道:“昨晚好險,左可賀敦怪罪你我廝守的時間太多嗎?”“之前攻擊我好女色,現在怎麽變成好男色了?”默鐸撇嘴自嘲。“我可不敢跟大夫人爭。”席律衝她樂。“你們都離我遠遠的才好!”她拉起默鐸的胳膊甩給他,真似幾分嗔意。
??大風吹過,晴空萬裏,營地舉行祭天儀式,突厥人相信這關乎來年運勢。貴族們全都謙恭肅立,可汗虔誠地獻上豐厚的祭品,率領大家向天叩首。靈遙亦步亦趨,卻懷著希望突厥被打敗的恨意。
??她看見薩滿步入前方空地,麵塗油彩、身披彩衣、頭戴羽冠,好似變成另一個人。在鼓點擊打聲中,薩滿激烈地舞蹈起來,旋轉、跳躍與扭動令人目眩,向上天祈求賜予突厥強盛的力量。最後她轉得像陀螺一般快,不能承受似的癱倒,顫抖著高舉雙手向天空念出一串禱詞。
??靈遙擔心薩滿是不是犯了急病,默鐸按住她的拳頭。可汗再一次感謝上天恩賜,全體跪拜時,默鐸小聲提醒她:“快許個願!”突厥人有祭天後為個人許願的風俗,她見左右可賀敦、大王子及眾人都低頭緊扣雙手。許什麽願呢?她做出同樣的動作,倉促中頭腦中跳出“各自安好”幾個字。
??事畢她跑去看被抬走的薩滿,薩滿虛脫地躺著,恢複了平時狀態,笑對她說:“我沒印象說過什麽了,是天神借用我的身體宣示旨意。”
??“妹妹,沙州使節快到了。”李祺芳走來叫靈遙:“恭喜終於盼來家鄉人了。”她實際上沒多少想念,但還是前去等候。
??默鐸已立在營地外,她到他身後停下。突厥武士手執刀箭在道路兩旁迎賓,刀鋒箭頭對著沙州使團數十人,起到威懾之意。為首的正使不是生麵孔,與爹爹長年共事的同僚,神情較為緊張。在正使之後,一匹馬走得歪歪斜斜,她隨即看向騎手:曹懌淡漠地笑著環顧四周,膚色被周圍精悍的突厥人襯得愈顯不健康。
??兩人眼神接觸之際,她猛然掉頭往回走,他來此搞什麽鬼名堂?“怎麽啦?”默鐸奇怪地衝她嘀咕,她沒再回頭。
??曹懌瞟著她快速走開的纖細背影,仿佛見到她決絕的麵孔。然後,他隨大家下馬向突厥三王子行禮,這位三王子用漢話接待,相對客氣卻不乏傲慢:“各位遠到辛苦,但願沙州的貢品能使可汗滿意。”想到他當年差一點落入自己手中,曹懌深感懊喪,默鐸的深眸此時掃到他——他們瞬間看穿彼此都是心高氣傲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參與出使,哥哥一定會發瘋地追來,這樣如何成就大事?沙州的動蕩令二皇子十分關注,派曹懌前來觀察運作。他首先拜見東安王,東安王對他相當親和,那是由於二皇子在朝中為東安王多有開脫。他暗示東安王應給予二皇子同等支持。東安王依舊沒有公開言明,但他認為達成在望,尤其是,哥哥娶郡主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父母讓他勸哥哥,快忘掉陰魂不散的陰家女兒。“或許突厥王子待她不錯,否則怎會封為大夫人?”他的勸說令曹恂不住搖頭。“眼見為實,我替你去看她。”他勉強說通哥哥,東安王趁此派走曹恂執行其他公務。出使突厥非常吸引他,不僅進一步認識敵人,同時能重見揮之不去的她……他幾乎忽視不佳的身體,反正是治不好的。
??謝蘋反對他來沙州:“京城名醫的藥方須每月更換,你來回耗去好幾個月,死在路上怎麽辦?”“你還是怕我找別的女人吧?”他譏笑她。“你心裏早有人了,找誰都一樣。”她臉上不再是媚態。
??在沙州最後一天,索麗君約他在一處偏宅幽會,她緊緊擁抱著他,任他擺布身體,卻悶聲不語。“陰靈途有多廢物啊?”他貶低她的丈夫,恣意上下揉捏。她仍不言聲,隻想把自己融化,用自己的方式愛他……
??曹懌在使團中沒有頭銜,便於低調行事,且正使對他很客套。他進入營地後處處留心觀看,感受到她生存得步步艱辛。可汗盛氣淩人地接見他們,將沙州視為臣子,正使則極力回避——沙州雖求和卻從未稱臣。“你們既然已臣服,下次就讓東安王來見我!”可汗強橫地說。“東安王也不夠資格,應該由他們的皇帝來。”默鐸賺得父親笑臉,亦令使節免於回答。
??靈遙躲著不想見使團,然而自己是默鐸身旁的花瓶,總歸躲不掉的。待使節從可汗處出來,她過去打招呼,雙眼隻盯使節,避免看到曹懌。使節說:“陰小姐,沙州吃穿用度有需要請盡管說,我們會給你送來的。”
??“我……不需要什麽。”她對此有點麻木,身外之物無所謂,想要的他們給不了。曹懌凝視著她,思緒萬千:她不加修飾的美貌依然蘊含著堅毅,似乎在這裏不曾屈服,可他無法觸及這近在眼前的美麗。
??“你們打算用贖金贖回她麽?”默鐸走到她斜側,順手攬到她腰間,對使節笑言:“拿沙州來換吧!”她迅速扭臉瞥他,表情不太自然。惱妒的曹懌看得清楚,容忍不了默鐸對她的占據,她隻應屬於自己!
??使節也甚是尷尬,三王子這般言行分明是炫耀。她抬腳閃開默鐸,跟他親近是給突厥人看的,不是給沙州人看的,萬一傳到曹恂耳中,她仍不由自主想曹恂。走開時她一不小心瞧見曹懌,眼中更是怒火。
??她邊走邊用突厥話跟默鐸說:“下次你的手挪遠點。”“使團裏那個病秧子是誰?”他問,顯然是針對曹懌。“你去問他呀!”她想少說為妙,這兩人碰上肯定糟糕。
??附庸突厥的幾個西域小國也來拜見可汗,送來一群美女供貴族們挑選。美女們在酒宴上四散陪酒,各位夫人都如臨大敵,生怕丈夫多納一個女人。那些美人見默鐸清俊,爭相挽著他的胳膊獻媚於他,他毫不拒絕,左擁右抱似是享受。曹懌無需像正使那樣看盯著可汗臉色,靜靜吃喝觀看。
??燕哥雍珠氣得就差上去打人,而靈遙無所謂地看著,心裏則提防曹懌。酒醉助性,不少人對身邊美女又親又抱,大王子拉起一個美女走進帳篷,誰都猜到是放縱去了。靈遙在其他夫人之後向默鐸行敬酒禮,他忽然分開兩旁的美女橫抱起她,她驚得蹬了幾下腿腳,又拿自己開心麽?
??他沒想放下她,嘴唇在她臉龐頸側胡亂蹭過,抱著她踉蹌向帳篷走去,越過他的肩頭,她竟一眼看見曹懌朝自己仰起的臉,白得發冷。在突厥人眼裏、在沙州人眼裏,自己都是受人玩弄的……
??關起帳門,他還沒撒手的意思,一直走向床邊。她開始擔心他是真是假,雙手輪流出拳打他:“快放我下來!我、我身體不行!”
??“你又想多了。”默鐸把她扔到床褥上:“給我母親看的!”她滾了一下,正好給他躺下留出位置,他掀開被子將自己與她一同裹住:“今晚一起睡!”她左擰右擺沒鑽出被子,被他摁著轉都轉不開。她氣喘籲籲,他酒氣撲鼻,兩人瞪眼喘個不停。
??大約過了一兩刻,他沒再進一步動作,她剛想翻身滾走,又被他箍住後背。“我不想再添一個夫人。”他嫌棄說道。聽上去他是拿自己擋開那些美女,她仍不太信:“你為什麽不抱來二夫人三夫人?她們會很高興。”“你麽,還是比她們稍強一點點。”他完全不像誇她,把她的亂發別到耳後:“再說母親的人可能就在外邊,很關心我們在做什麽,……”
??“隻此一晚。”她咬牙說。既然他非要睡在一起,她又加力捶他好幾拳,盼著趕快過完這一夜。“再打,我會忍不住吐到你身上。”他隻用一句話製止了她。
??曹懌同樣無法入眠,今日她的一言一行、一笑一蹙,都在他腦中清晰回映、反複琢磨。他從最初激憤中緩緩冷靜,似乎確有不一樣的地方。
??天剛亮一點,靈遙撥開熟睡的默鐸起床,輕換掉沾上他酒味的衣服。小心係衣帶時,她發現他睜眼在看自己,又不知被他看走多少。他不但沒有偷窺的畏縮,反而笑得張揚。她伸出雙指彎成鉤狀,再看就摳掉他的眼睛,當然這根本唬不住他。
??可汗召集各方使節觀摩騎射比賽,可賀敦命靈遙留在營地準備接風。她帶領婦人們熬湯做飯,忙裏偷閑時,她在圍裙上擦了下手,憶起年少的曹恂曾力克各族好手,翩翩矯健的風姿,誰也比不過他。
??“嫂嫂。”有個聲音打斷了她,曹懌悄步來到她身旁。他以熬藥服藥為借口不去看比試,得以單獨接近她,而且沒人聽得懂他們的對話。“我不是!”她甩過臉斷然糾正,對他滿懷敵視。
??曹懌嘴唇微微翕動,洞察地笑:“你與三王子其實沒發生什麽……”“你?”她本能地一退,他是如何看穿?
??直覺告訴他,她與默鐸之間的互動頗顯刻意,況且以她剛烈的個性,絕無可能服從默鐸。因為她是自己的女人,所以他能體會出她還不是默鐸的女人。“我說的沒錯吧?”他更為自信:“我會鼓勵哥哥等著你的!”
??“住嘴!”她不為所動,嚴詞道:“第一,不準你再叫‘嫂嫂’;第二,不管你說什麽,我仍然要殺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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