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會再見了
他抱著濕漉漉的我，渾身濕透。盡管如此，她還是毫不在意地抱起我，把我放到床上。
“對不起，我沒好好學習，下次我要好好準備換洗的衣服。”
下次？
那種事已經沒有了……
痛得不得了。
心痛得快要裂開了——
他把房間裏配備的浴衣蓋在我身上，一下子就把我裹住了。然後把手放在我臉頰上的淚水上。
盯著我的視線很痛。兩人沒有交談，隻是對視了一會兒。
但是，忍不住將視線移開的，還是我。
“宋毅……濕透了……”
都怪我……如果我不是這樣的身體……
“對不起。”
我低著頭這麽說著，他對著我一如既往的笑容，撫摸著我的頭，自己也去了淋浴。
我一邊聽著他淋浴的聲音，一邊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我的心已經筋疲力盡，一點兒都動彈不得。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從這裏跑出去，消失。
被他討厭，之前——
但是，連這個都做不到。連逃跑都不允許。這就是現實。
“杏子，有吹風機，吹幹吧。”
回過神來，淋浴的聲音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他一隻手拿著吹風機走了過來。
然後，溫柔地撫摸著坐在床上的我的頭發。
什麽也沒說，隻是微笑著……
他的手不停地在我的頭發上來回移動。
每當它觸碰我的時候，雖然伴隨著輕微的心痛，但我還是想要它。
頭發完全幹了之後，坐在我旁邊，非常自然地抱著我的肩膀。
為什麽？為什麽那麽溫柔？
和我在同一個位置，說需要我的他。
我真的需要嗎？
在他旁邊靜靜地閉上眼睛。從眼角流下的總是淚水。
我還要流多少眼淚，才能變得堅強。
已經是最後一次了……
求求你，讓我這樣下去……
沒有任何交流的對話。
能共享這樣的時間的，在這個世界上一定隻有宋毅一個人。
拚命呼吸，他的手臂也充滿了力量。
“杏子，累了吧？就這樣睡著吧。”
“什麽？”
“我已經向醫院說明了情況，得到了在外過夜的許可。”
和他在一起一晚，也許是上天送給我的最後的禮物。
對，最後的——
“杏子……對不起，我什麽都做不到。我說了要成為杏子的腳，現在這樣……
但是，我會更加努力學習。為了讓杏子能安心生活。所以……”
“宋毅。”
我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別再讓他說了。
因為我沒有約束他的權利。
“杏子？”
我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他露出為難的表情。
“宋毅已經自由了，我的腳不能動彈不是宋毅的錯。
不想再看到宋毅受苦了。”
我的左手和他的右手綁在一起，但他卻鬆開了，把我抱住了。
“杏子，我討厭你。我不會離開你。我不會痛苦。我無法想象沒有杏子的世界。”
聽到他的這句話，脆弱的我瞬間想要撒嬌。
“不，宋毅，放開我……”
好不容易脫口而出的話，把我撕裂了。
就連應該繞在腰間的他的手臂也感覺不到。
為什麽……明明這麽喜歡……
“杏子，讓我在你旁邊？”
無論我怎麽拒絕，他的手臂都緊緊抓住我的身體不放。
“住手，宋毅。”
如果再依賴你的話，隻會讓你變得不幸。你一定隻是覺得我可憐而已。
近距離感受到他的心髒跳動得比平時快。其實一直這樣痛。如果能被他的懷抱包圍，慢慢活下去的話——
但這是不允許的。
我絞盡腦汁想說最後一句話。已經，這樣真的結束了——
“宋毅……能抱我嗎？
什麽感覺都沒有。這樣的女人……抱不動吧？”
當我絞盡腦汁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裏時，他放鬆了抱著我的胳膊，露出驚訝的表情。
“不能抱……對吧？”
“杏子……”
“不要再說什麽了。”
拚命忍住快要溢出來的淚水，用手臂的力量將身體轉向與宋毅相反的方向。
我隻能這麽做。
我知道了……宋毅。
這一定就是我們的命運——
淚水從眼角流下，浸濕了新床單。
必須變強。
否則就活不下去。就像那蒲公英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靜靜地關上了燈。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在海裏——我不會忘記在海裏的最後一吻。
不眠之夜。
明明近在咫尺的他，卻漸漸遠去了。
很辛苦。辛苦啦，宋毅。
他擦衣服的聲音反複響起，我以為他也和我一樣睡不著。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我。
我慌忙閉上眼睛，他輕輕移動我的身體。
沒錯。如果不經常動，就會生褥瘡。
盡管我說了那樣的話，他還是向我伸出了如此溫柔的手。
我也是……我不想離開你，宋毅。
就那樣握著我的手，他的嘴唇輕輕落在那裏。
我注意到他微微顫抖，知道他也在哭。
眼淚立刻從緊閉的眼睛裏流出來。他一定注意到了，輕輕地擦了擦。
無論多麽相愛，也有無法結合的愛情。
再次被他抱在懷裏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種溫暖。
他的心跳。
不要忘記……和……
不知是被他抱在懷裏感到安心，還是疲憊不堪，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突然睜開眼，他叼著煙，一臉茫然的樣子映入眼簾。
他很少在我麵前抽煙。
我稍微動了一下身子，他馬上反應過來，在煙灰缸裏摁熄香煙，遞給我一瓶水。
“謝謝。”
他抱著我坐下，把它一口送入喉嚨。淡淡的煙味。那似乎象征著我們的內心。
“衣服好像幹了，要不要先去廁所？”
“嗯。”
他表現得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被他帶著，一個人在廁所裏，還是會歎氣。
但是，我隻能這麽做了。
轉換心情完成導尿。
雖然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必要的行為，但還是很痛苦。
“對不起，宋毅。”
因為不能帶輪椅，什麽都不能一個人做。
和脫衣服時一樣，蓋上毛巾幫我換衣服。什麽也不說，平淡地進行著的工作。
但是，這就是我現在的現實。
他一下子把我抱起來，走出房間。
我坐在他車的副駕駛座上，從那裏出來的時候，偷看著他握方向盤的手。
已經是最後一次了。
一旦回到醫院，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的車靜悄悄地駛進醫院，過了一會兒，發出聲響停了下來。
他先下了車，熟練地把輪椅拿了出來。
不一會兒，副駕駛座的門開了，他抱著我。
看著表情不變的他，我莫名地心痛起來。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形成的陰影使他的臉更加迷人。
但是……我已經很難再看到他的臉了，低下了頭。
一言不發地推著輪椅的他，現在在想什麽呢？可是，我連聽都聽不下去了。
到達護士站時，他為突然在外過夜向我道歉。
護士溫暖的眼睛刺痛了我。
一定是被誤解了。
我們已經，結束了……
“杏子，你自己能行嗎？”
“嗯。”
最近我已經可以搬到那裏去了。
但是，還不能馬上，快要失敗的時候又重複。
每當我快要掉下去的時候，他的胳膊就會伸過來扶住我。那個時機太正好了，這反而讓我揪心。
“太好了。”
終於躺到床上的時候，他對我微笑。
“宋毅……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一直以來支持著我。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杏子？”
一瞬間，他看著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的我，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盯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說了出來。
“沒關係，我已經不想死了，所以……我沒關係。
宋毅。回到相遇之前吧？
你的心情，我很開心。朋友又來了……對這樣說的宋毅來說也很感謝。
但是，不可能。
竟然把宋毅卷進來……那樣的話，我不能原諒自己。
變得更強。康複訓練也很努力。能自己活下去。
所以……”
明明是自己決定的事情，為什麽會顫抖呢？
胸部……胸口難受是為什麽？
他像往常一樣為我擦去溢出來的淚水，輕輕抱住抽泣的我。
“知道了，知道了，杏子。”
他的手慢慢撫摸著我的頭發，然後離開。
“加油，杏子。”
“……嗯。”
“我支持你。”
“嗯。”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不久離開了我。
他打開櫃子的抽屜，取出那個盒子，放進口袋。
那個，裝著戒指的那個……
他又一次盯著我的臉看，一臉嚴肅，怎麽也看不開纏繞的視線。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但是，選擇它的是我。
“宋毅……再見。”
咬緊的嘴唇散發出鐵的味道。即便如此，還是不得不說的話。
“杏子……”
他沒有說再見，視線慢慢從我身上移開，靜靜地走出病房。
請允許我哭到今天這種程度。
從明天開始，我要向前看……
我蓋著被子，一個勁地哭。我隻能這麽做。
從第二天開始，我拚命地進行康複訓練。
不斷增加負荷，努力做指尖上細小的工作。不埋頭做點什麽，就會被黑暗吞噬。
“杏子，發生什麽事了嗎？”
王先生擔心這樣的我，跟我打招呼。
“和他……和他分手了。不過，沒關係，我會努力的。”
“杏子……”
稍稍皺起眉頭的王先生“啊”地歎了口氣。
到那裏探望的夫人。
不知是什麽人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朝我這邊走來。
“杏子，你好。”
“你好。”
我帶著尷尬的笑容打招呼，夫人彎著膝蓋和我對視。
“我聽說了，別那麽逞強。”
“什麽？”
“想哭的時候，還是哭比較好。”
得到康複醫生的許可，太太帶我出去了。
在那個高台上……當我走到宋毅說“朋友給我的”那個地方時，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和那時一樣，遠處的船緩緩移動……
“很痛苦啊。哭就好了。我和多多都哭得很慘。哭到再也哭不出來了，終於向前走了。對了，杏子，你選擇分手了嗎？”
“是、是。”
“果然是這樣啊，很多人都說過，杏子身邊有一個很棒的人，那個人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但是……會不會是你的溫柔毀了兩個人？”
一點都不溫柔。我已經傷害了他太多了。
“現在把痛苦的心情發泄出來就好了，你忍得太久了吧？”
“不好意思……”
向我遞過手帕的夫人，悄悄地離開了我。
腦海中浮現出他在遠方大海上的身影，放聲大哭。
和他分手的時候，我還以為不會再哭了呢。
但是，無論怎麽哭眼淚都不會枯竭。
“痛快了？”
過了一會兒，夫人回來了，對我微笑。
“是的。”
她溫柔的笑容治愈了我。
因為王先生的家人也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矛盾。
“我被杏子的堅強嚇到了。
但是，如果他是命中注定的人，一定還會再遇見。和這樣的人無論發生什麽都是無法分離的。
我和他也是如此。我相信一定是這樣的。
以後什麽都說哦。因為我們是杏子的啦啦隊。”
說著，她嗬嗬地微笑著。
那種刻骨銘心的辛苦，以及克服痛苦的堅強，一定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吧。
被她推著輪椅的時候，我拒絕了。
已經不能一味地撒嬌了。
那樣的話和他分手就沒有意義了。
“我自己做。”
“是啊。”
我邁出了自立之路的第一步。
…
“杏子，你好像很努力呢。”
好久沒來的母親。看到母親的笑容，我也高興起來。
“嗯。”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能一個人做任何事了，指尖的瑣碎工作也一點點增加了。和不能滿足地取下一顆紐扣的時候相比，是很大的進步。
“馬上就能用筷子了。”
“嗯，進步很大啊。”
我的進步，連做康複訓練的老師都驚歎不已。沒想到康複訓練的效果也會因為心態的變化而大不相同。
“剛才我和主治醫生見了麵。”
“嗯。”
“是不是該出院了？”
“啊？真的？”
久違地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
能出去。自從那天失去了腿之後，我想找回失去的時間。
“啊，可是……”
我不能在那個家裏生活。有台階的房間、通往二樓的樓梯、狹窄的廁所……不像以前那樣了。
“杏子，爸爸為我做了很多事。
你的房間移到1樓，廁所和浴室也可以坐在輪椅上。
什麽都不用擔心。你回來吧。”
“媽媽……”
如此溫暖的一家人。
這樣的我，竟然還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如果沒有受傷，應該不會注意到這種事吧。
宋毅之前說過的話讓我刻骨銘心。
“我可能沒有意識到，杏子的存在對我來說是如此重要。”
我想起了他那認真的表情。
雖然受傷失去了腿，但我明白了理所當然的幸福絕不是理所當然的。我痛苦地明白了自己被多少人愛著、支持著。
又過了幾天，我正式出院了。
那也是新的考驗的開始。
“承蒙您照顧了。”
最後一天，我去王先生的房間問候。
王先生比我早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但由於病情較重，為了回歸社會還需要繼續住院。
“好寂寞啊。啊，這種事……”
夫人聽了王先生情不自禁的話，笑了。
“杏子，相信自己，你一定沒問題。”
“是的。”
背負著同樣的東西，這兩個人的話都很有分量。
下次見到王先生的時候，努力挺起胸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