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隔空對峙(一)
穩住身形,朱由校深吸口氣,盡量使自己不被情緒控制。
慢慢走到桌前,取出火摺子引燃,將那封密信焚燒,密信被點燃了起來,由最初的一個火星到中間的火苗高漲,直至最後化為灰燼。
做完這一切之後,朱由校脾氣也彷彿如這火苗一樣,由開始的爆發最後慢慢在自己有意控制下隱於深處。
平復了心情后,朱由校看向跪爬在地上的王朝輔,說道。
「之前讓你找的煙絲找到了嗎?如果你現在能夠立刻拿出來的話,朕便恕你無罪。」
「啊?」王朝輔愣了一下,猛然間明白了過來,現在看來陛下的氣真的消了,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啊。
意識到了這一點后,王朝輔一個機靈,臉上劫後餘生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趕忙爬起來,說道。
「有……有.……前幾日剛從南方進貢來的,奴婢這就給陛下去拿。」
王朝輔以為是在給他台階下,事實也確實如此,不過真實的情況是,朱由校在這一刻是真的想抽煙了。人們常說喝酒解千仇,那是因為喝完酒後腦子已經糊塗麻痹了,但是此刻的朱由校不能讓自己糊塗。
他需要清醒,極度的清醒,來想清楚這一切,而抽煙無疑是一個可以讓自己迅速靜下心來的東西。
不一會,王朝輔拿著煙絲小跑著來到了朱由校近前,不僅有煙絲,還有朱由校特意讓人製作的煙斗。
「陛下,東西老奴都帶來了。」
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小心的將煙絲填進煙斗中,遞交到朱由校手裡,然後再親自給上火。
猛吸一口,朱由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享受著煙霧在口腔中循環一周后帶來的熟悉感。
真的是煙草的味道,已經忘記自己上一次抽煙是在什麼時候了。
前世的時候朱由校就是一個老煙民,來都明朝之後,他以為自己可以真的戒掉,可是當煩心事越來越多的時候,最後還是想起了它。
煙霧不斷的在朱由校的嘴裡進去又出來,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抽了幾口之後,朱由校睜開眼,對魏忠賢和田爾耕說道。
「還有什麼事需要稟報嗎?如果沒有的話就都出去吧。」
魏忠賢和田爾耕對視了一眼,然後齊聲說道。
「老奴先行告退。」
當二人走後,整個乾清宮中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內侍和宮娥在各司其職,王朝輔在小心的陪伴侍候左右。
桌案前,朱由校靠在椅子上在默默的抽著煙。
其實朱由校震驚,憤怒的原因從始至終都不是被自己信重的人所背叛。兩世為人,被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後插刀子的事情經歷多了,慢慢的也就麻木和自我和解了。
讓朱由校如此失態的原因是自己比其他人能提前知道歷史走向,知道這段時期那些人可用,那些人當殺。可是現實卻告訴他,前世歷史里所了解的並不准確。
當這一刻真的出現在朱由校眼前時,他只感覺自己之前一直引以為傲,視為儀仗的東西竟然失去了效果,迷茫,還有挫敗感,這是他現在心中所有的感受。
如果失去了這些先知先覺的優勢后,自己對於這個時代的人還有什麼優勢可言呢?
透過嘴中噴出的煙霧,朱由校抬頭望向殿中的頂端,朱欄依舊,沒有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耳旁忽然傳來了王朝輔的聲音。
「陛下,少抽一點吧。您之前不是說過,這東西有害無益嗎?」
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不知什麼時候,天色已至黃昏,宮中也早已點亮了各種形狀不同的蠟燭。
朱由校看向聲音源出,燭光一閃一閃間,王朝輔正在滿臉小心翼翼,眼神中又透露著滿滿的擔憂。
看到王朝輔的神情,這一刻,朱由校竟然有些感動,自己之前可是差點直接將他拖出去斬首啊,現在對方竟然還在擔心自己。
皇帝,孤家寡人一個,也難怪歷代帝王總是會寵信身邊的太監呢。
將煙斗里的黑灰在煙缸里磕了磕,停止了繼續吸煙的舉動后,朱由校才說道。
「去,詔次輔徐光啟和軍機司朗直汪文言進宮來見朕。」
。。。。。。
河南新鄭府一個山村旁。
此時,一個年近七十,服裝華麗的老人和一個三十多歲的文人士子,在這裡下了馬車。
只見老人對後邊侍候的丫頭和護衛們說道。
「你們在此等候即可,老爺我這位朋友啊,他喜靜。」
「是。」一眾傭人們點頭齊聲答道。
點了點頭,老人面露笑容,對旁邊的文人說道。
「元素啊,隨老夫去拜見一番吧,相信對你會有好處的。」
夕陽下,兩個人相互攙扶,一步步向村裡邊走去,殘陽的照射下,二人的身影在地上被拉的很長很長。
村子里,一座破廟改建成的私塾里,此時正在傳出一陣陣郎朗的讀書聲。
私塾里,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一手拿著戒尺,一手捧著書,正在夕陽下幽幽的打著盹。
「老夫子,醉情于山水之間,天為被地為床,好興緻啊。」
忽然,只聽一道雄厚卻蒼老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只見一老一少兩個人正在慢慢向這邊走來。
嗯?
老夫子從淺睡中醒來,用書擋住照射在自己臉上的殘陽,睡眼朦朧的看向對方。
「老夫這區區寒舍,冬不能遮寒,夏不足避暑。可容不下東南呂家當代家主這尊大佛啊。」
呂姓老人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笑嘻嘻的走到老夫子近前,隨便找了一個台階坐了下來。
「你我多年未見,曾經也一同三赴京城科舉,如今何故說話還夾槍帶棒呢。」
不等老夫子說話,呂姓老人便搶先繼續說道。
「對了,為你引薦一位胸中頗富韜略的年輕人,不知還入得了您老的法眼否。」
腹有韜略?
老夫子此時才算開始正式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其他人或許不知,但是老夫子可是清楚的很,別看眼前這個呂姓老人笑容和善的樣子,那可是東南八大家之一呂家的當代家主。
無論是眼界還是心氣都不是一般的高,能讓他稱讚為腹有韜略的人世上可是不多見。
美髯飄飄,站在那裡器宇軒昂,抬手舉足之間自有一股英氣,但是眼神中卻不時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和狡詐,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竟然在這個年輕人身上並存。
這就是老夫子看向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第一印象,臉上雖目無表情,並沒有說什麼,心裡卻已經隱隱對其不喜。
那年輕人到也機靈,不用呂姓老人再介紹,而是搶先拱手行禮說道。
「在下姓袁,名崇煥,見過老夫子。」
「袁崇煥?」老夫子低聲嘀咕了一句。
還不等老夫子說什麼,呂姓老人搶先大笑說道。
「哈哈哈,如何,可還能入得了老夫子您的眼?」
「崇煥年輕有為,早在萬曆四十七年便高中進士,這一點可比你我當年強多嘍。」
「初授福建邵武縣知縣,如今任期將滿,前去京師述職,謀個好差事。老夫當年和其父多有生意往來,兩家交情頗深,已視崇煥為侄子,所以,在這件事情上,老夫無論如何都得幫一把,讓如此棟樑之才蹉跎半生,實屬不該啊!」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更加使得老夫子對袁崇煥不滿。
本來看著儀錶堂堂,器宇軒昂,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不想,卻也是個善於溜須拍馬,專營之輩。
表面講的好聽,主動為朝廷推薦人才,其實不過是安插在朝堂的眼線和勢力而已,這些年,東南的那些富商們類似的事情可是沒少做。
老夫子沒在看袁崇煥一眼,心裡暗嘆口氣。
事情壞就壞在這裡,有能力沒有靠山之人屢屢遭受打壓。而心無點墨,善於結黨營私之人,便可以在同黨之中的提拔下,官階步步高升,做到朝中重要的位置上去。
短短几年,從一個新科進士,便成為了一個掌控國家大事的重臣,一個職位的事情還沒有搞明白,便又升到下一個職位,這樣上來的重臣來掌控國事,能做好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