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決不退讓
事情自有他發展的規律。
沒出三日,徐光啟所帶領的一眾談判人員與建奴使臣談崩。
建奴使臣想要以傳播遼東實情為要挾,來獲取更大利益,甚至稱得上是過分。
建奴不僅要求開通互市,開通互市的地址還要求必須選在遼東地區,在明軍和建奴相交線的前沿,擇一城市進行貿易。
甚至還將價格壓的極低,並且規定,在互市地區,一應法律法規全權由建奴說了算,也就是說,哪怕是在這個地區建奴殺了漢人,也是白殺。
這樣的條件朱由校豈會答應,於是讓徐光啟強硬的懟了回去。
其實建奴提出這樣的條件,朱由校也可以猜到他們的用意。
將互市地點選在遼東,這樣的話遼東又將形成一個白銀聚集地,不僅山陝地區的商人會過去進行貿易,哪怕是東南的那些富商們也會跟著參與進來。
最重要的是什麼,在互市地區,一切法規由建奴制定和維護,這樣做的後果只能是繼續在遼東培養出一批豪門世家出來,而且是極短的時間之內。
如果真的答應了建奴的條件,朱由校去歲冒著莫大兇險親臨遼東,解決了的豪門世家,豈不是會再次捲土重來?去歲在遼東的一切豈不是白忙活?
這些新興起的豪門世家會心向何方?肯定不會心向朝廷,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繼續在其中和稀泥,兩頭撈錢。
建奴打的真是好算盤,一邊以極低的價格和明廷做著貿易,滿足著自身需求,一邊還要繼續和遼東新興起的豪門們做著走私生意,不斷的壯大著自己。
雙管齊下,比之前的日子過得可要舒服多了,待到實力足夠強大的時候,再一舉拿下遼東全境。
對於建奴這樣的心思,朱由校只是大概聽了一下建奴使臣提出的條件,就已經可以判斷出個大概。
甚至朱由校都懷疑,去歲那些遼東世家豪門那麼輕易的就答應遷出遼東,其真正有恃無恐的地方就在於這裡,知道明廷和建奴開通互市的話,他們還會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每一方都不是傻子,都在精明的算計著。
朱由校又怎麼能讓這些人如意呢,既然已經談崩,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直接將建奴使臣拉出去斬首示眾。
共計八個建奴使臣,大刀下去之後,齊刷刷八個人頭滾落在了地上。
行刑當天,京城之中參與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密密麻麻,這樣的陣勢在京城之中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對於朱由校如此決絕的態度,京城之中一些一直在密切關注著這件事的人們驚呆了,他們沒有想到當今聖上竟然不顧自己在民間,在史書中的名聲,直接做出了超乎他們想象的決定。
確實,如果是一般儒家教育氛圍內長大的帝王,可能會顧及自己的名聲而同意了建奴的條件,可是朱由校是儒家教育長大的帝王嗎?
別忘了朱由校可是有著一個來自未來二十一世紀靈魂的人。
皇家御園的煤山上。
一棵老歪脖子樹在一旁生長著,在樹的一旁,朱由校命人建了一涼亭。
煤山之上,高聳峻拔,樹木繁多,風光壯麗,為北京城內登高遠眺,觀覽全城景緻的最佳之處。平時在此飲茶歇息,觀看京城全貌不失為一個好地方。
當徐光啟氣喘吁吁地爬到山頂,看到朱由校正在和軍機司朗直汪文言在涼亭中品茶作談。
看了看這高峻的煤山,又看了看一旁有些彆扭的歪脖子樹,徐光啟有些納悶,陛下為何會在這麼高的地方建一個涼亭呢?
畢竟年紀大了,虛喘幾口氣后,壓下心中的疑惑,徐光啟上前去行禮。
「徐愛卿來了?怎麼樣,京城之中關於朕在遼東之事恐怕已經傳遍了吧?」
「是,恐怕京城以外的地方也將知曉此事。」徐光啟有些苦澀的答道。
其實當朱由校下令將建奴使臣斬首示眾的時候,結果就已經註定。建奴會將此事公佈於天下,使得朱由校在天下人面前顏面和威嚴盡失。
「徐愛卿覺得那些奸商們在這其中參與了多少呢?」朱由校繼續平靜地問道。
「這……臣不敢妄言。」
朱由校掃了一眼一臉為難的徐光啟,並沒有說什麼。
即使徐光啟不說,即使沒有廠衛給他提供消息,朱由校也知道,這則傳言之所以能夠傳播這麼快,除了他內容足夠勁爆以外,那些因為朝廷沒有和建奴達成共識開通互市,而使得斷了一條財路的商人們,在其中也功不可沒。
「昨日孫傳庭所率的一萬勇衛營將士已經從京城出發,趕赴川省了。」朱由校站起身來,背著雙手,望著大半個北京城,繼續說道。
「現今此事再一流出,朕就徹徹底底的成為了一個只知維護朱家一家一姓權益,還被建奴差點俘虜過的昏君了。」
聽到朱由校這樣說,一旁的徐光啟和汪文言等人,想要勸解幾句,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畢竟陛下不是真正的昏君,一些毫無營養的拍馬屁言論起不到任何效果。
整個涼亭之中,忽然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氣氛當中。
朱由校立於山巔,能看到大半個北京城,可此刻,他卻忽然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好像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融入其中。
他何曾不想有一個好名聲,何曾不想在讀書人眼中留下一個明君聖君的印象,為此他還曾經不止一次地當眾誇過自己不是一個刻薄寡恩之君主。
可是這個世道,必須要逼著他去做一個人人唾罵的昏君,也只有這樣,大明王朝才可能有救,也只有這樣,他才可能活命,也只有這樣,整個炎黃傳承才不至於淪為衣冠盡失,人人以爭當做奴才而為榮的境地。
不知是不是錯覺,此時的徐光啟,汪文言,以及一直在一旁侍候的王朝輔等人,看著背對著他們的陛下,忽然能從朱由校的背影里感覺出一種孤獨感,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感。
「哈哈哈,大伴,筆墨伺候!」
忽然,朱由校哈哈大笑出聲,命令著王朝輔。
此時的他竟然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剛才格格不入的孤獨感竟然一掃而空。
王朝輔被朱由校此時的狀態也搞的一愣,但還是連忙答應一聲,下去準備。
當筆墨紙硯一切都準備齊全之後,朱由校凝神靜氣,開始了揮墨。
徐光啟和汪文言起初還不知道朱由校要幹什麼,可是到了此刻,他們已經明了,陛下這是又要寫詩啊。
朱由校在遼東寫的第一首詩,徐光啟也拜讀過,老實說,文采出乎他意料的好,那首詩一出,直接便傳遍了大江南北,伴隨著陛下當時在民間聲望的大漲,之前嘲諷陛下是文盲的言論也一併被一掃而空。
甚至很多大文豪拜讀過之後都忍不住驚嘆。
可是時至今日,陛下在民間的名聲急轉直下,前後完全兩種截然相反的環境,陛下又會做出怎樣的詩呢?
此刻,徐光啟忍住好奇,凝神觀看起來。
汪文言雖然在遼東之時親眼見過朱由校作詩,但是此刻任舊禁不住好奇,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獨立山巔,冬雪北去,斜樹獨秀。」
「看萬家燈火,林屋盡染;漫山碧透,百樓爭厚。」
「鷹擊長空,戎馬蹄疾,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緩緩放下毛筆后,朱由校看著自己面前的這首詩,想到了一位偉人。遙想他當年面對的是何種處境呢,人生低谷也莫過於此了。
炎黃前路迷茫,全世界的力量都在阻止著炎黃百姓的崛起。可是他依舊豪情萬丈,能寫出這樣激昂的詩來。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胸呢?
朱由校暗自苦笑一聲,自己這點挫折又算的了什麼?最起碼自己還知道前路在何方啊。
徐光啟和汪文言等人並不知道朱由校此時心裡真正所想,他們已經完全被這首詩中所表現出的氣勢所震撼。
他們本以為陛下此時此地所寫出的詩應該是那種滿心悲憤類的意境,卻不想竟然是這樣的豪情萬丈。
回過神來后,徐光啟疑惑地看了看朱由校,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微微一笑,朱由校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因為這首詩現在寫出來的只是一半而已。
對於一個如徐光啟這樣的文人來說,詩只寫一半,就卡在那裡,彷彿胸中有一口悶氣一般,想吐又吐不出來,憋得難受。
可是此時寫這首詩的是皇帝,他總不能要求朱由校一定要把剩下的一半給一併寫出來吧。
這導致徐光啟心中更加的憋屈。
「在這個時代,朕相信沒人能夠寫出另一半出來。只待……只待將來有緣人能將這首詩補齊吧。」
朱由校開口解釋了一句,然後轉移話題說道。
「剛才汪愛卿獻策,勸朕效仿戰國時期『鄒忌諷齊王納諫』。現在朕決定了……」
徐光啟以及汪文言齊齊看向朱由校。
「朕決定了,決不退讓。西南土司要打,建奴也要打!」
聽到朱由校這個決定后,汪文言心中暗嘆口氣,他只是感覺陛下簡直太倔強了,不知這對於大明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禍事。
今日汪文言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幫助朱由校應付此次處境的,多智如妖的他,常常會得到陛下的詔見問策,可是這一次,陛下卻並沒有聽從他的建議。
所謂效仿『鄒忌諷齊王納諫』,就是廣發旨意於天下,讓所有人都可以給皇帝提意見,甚至大聲辱罵都可以,以此來收回一部分民心。
也是以此來向世人表明,自己這個皇帝資質平庸,可以打消一部分人對於皇帝的戒心,從而隱退於幕后,然後培養一個強硬的首輔,來替皇帝去辦他自己想辦的事情。
而皇帝只需要首輔被彈劾的時候,出來裝裝糊塗,遙控於幕后就好。
今日徐光啟出現在了這裡,毫無疑問,之前他們君臣商議的強硬首輔人選就是徐光啟。
只是令汪文言感到奇怪的是,陛下只是寫了這樣的半首詩而已,為何前後的心境竟然會變化的如此之大。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