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京城各態
京城中。
春節剛剛過去,因為還沒有到正月十六,所以朝廷各部門之中除了有一些值班人員外,很多人還在休沐之中。
內閣也是如此。
多事之秋的萬曆四十八年過去,迎來了天啟元年,這個春節本該好生總結一番過去,展望一下未來,熱熱鬧鬧隆重舉行的。
可是卻因為朱由校被困瀋陽的消息,使得宮裡宮外,甚至民間都帶有一絲悲憤色彩。
最近幾日,各部門雖未正式開衙辦公,表面看似風平浪靜,但私底下卻已經暗流涌動。
在軍機司中行走辦事的孫傳庭被關押待審起來,遼東巡撫王在晉也已派人前去緝拿。
之前已經平復下來的各黨派爭鬥,最近幾日又有了復甦的跡象。
剛剛過完年,還在家休沐的內閣首輔劉一璟,照了照鏡子,看到鬢角又多了几絲白髮。
不由嘆了口氣。
「去歲兩帝相繼駕崩,今時當今聖上又被困瀋陽生死未知,天要亡我大明不成?」
最近幾日,可以說是劉一璟做首輔以來最難熬的一段時日,哪怕剛剛上任之初,被朱由校那樣逼迫之時,也沒有這麼為難過。
因為朱由校在瀋陽被困的消息已經在官場上傳開,之前被暫時壓下去的聲音,如今又被人重新提起。
若是發兵救援的話,該派何人為將,所需兵將幾何,所需糧草幾何,何時能夠集結,這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而且打這樣一場大仗的話,對本就捉襟見肘的朝廷財政將更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身為內閣首輔的劉一璟自然知道,去歲的各項開支,雖有內閣擬了票,也有司禮監批了紅,但是具體的還沒有正式核對,只等朱由校回到京后再召開御前會議。
不僅如此,去歲京師官員的俸祿還拖欠了三月有餘沒有發放,各級官員的家裡可都等著米下鍋呢。
明朝官員的俸祿可以說是史上最低,一些實權衙門的官員還好,人家也確實不靠俸祿過活,但是一些清水衙門的官員,他們一家幾口可全等著這些俸祿果腹呢。
幾個月前不就有一清水衙門的官員,家裡實在過不下去了,才剛剛上吊自殺。
為此,在京官員因為俸祿問題已經鬧過一次,好不容易連安撫帶恐嚇才平息下去。
此次若是再次集結兵力去遼東打仗的話,恐怕這些官員們得把陛下恨死吧。
嘴上可能不會說什麼,可是心裡一定會這樣想。
本來就是嘛,財政已經如此拮据了,你做為皇帝的還要瞎出去浪,浪不要緊,還要被圍困住,在官員們連飯都吃不起的情況下,還得出錢出糧出兵去救你。
這事放在誰身上心裡都會或多或少的有點怨氣。
想到這些,劉一璟自語道。
「此次哪怕陛下毫髮無損地回到了京師,聲望也將降到谷底呀。」
朱由校這個皇帝若是聲望降到谷底,那麼對於他這個首輔來說,其實是好事,皇權勢微之時,便是相權崛起之日。
為此,劉一璟本該高興的,可不知為什麼,現在他卻高興不起來。
將管家找來,劉一璟問道。
「今日又有何人送上拜帖了啊?」
「回老爺的話,全都在這裡。」說著,管家將厚厚一疊拜帖拿了出來,拜帖五花八門,各有特色,顯然是花了心思的。
可是此時劉一璟卻無心注意這些,只是打開,看最下邊的落款,一封封地看。
「還是這些人。」看完后,劉一璟自語道。
這些人中以內閣次輔韓爌為首,聯合者眾多。
雖沒有面見這些人,劉一璟也知道他們的心思,不過是想要讓五殿下朱由檢暫時監國。
韓爌等山西官員的目的也很清楚,既然朱由校已經開始注意到他們,並且刻意打壓了,那麼最好還是換一個皇帝。
而五殿下朱由檢便是最好的人選,年齡小,還聽話。
劉一璟心中冷笑一聲,自己又怎麼可能如了他們的願呢,其他的先不說,五殿下監國的話,自己這個首輔肯定是做不成了,韓爌等人費了這麼大力,總不可能還讓自己壓他們一頭吧。
最重要的是,若是自己極力迎回陛下,那便相當於從龍之功,皇權衰落之下,首輔的權力便會與日俱增,而且還有一堆陛下之前提拔起來的各級官員,也將以自己馬首是瞻。
想到這裡,劉一璟知道,該是自己做決定的時候。
想了想后,對依舊站在那裡的管家說道。
「去把戶部尚書嚴大人請來,老朽在府上已備好酒菜,有要事商談。」
管家答應一聲,正要離去,卻忽見大門口的門房匆匆跑了進來。
和管家躬身行禮打過招呼之後,來到劉一璟身前,說道。
「山海關來的書信,遵照老爺吩咐,凡是山海關來的書信,第一時間交給老爺。」
一聽到是山海關來的,劉一璟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沒辦法,此時山海關仍舊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拿過書信后,劉一璟當著下人的面便拆開看了起來。
信還沒有看完,便見劉一璟已經愣在了那裡,嘴巴微張,鬍鬚一抖一抖的。
管家和門房何時看到過自家老爺如此失態過,心中好奇,卻不敢出聲打擾。
好一會,只聽劉一璟神色激動地說道。
「不用去請嚴大人了,哦,不,要請……請…….將六部九卿,還有內閣的諸位閣老全都請到老夫的府上來,有要事相商。」
劉一璟因為情緒激動,可能沒有想到,但是常年跟隨在他身邊的管家聽完卻面色大變,小聲提醒道。
「私下宴請如此多的部堂高官,恐有結黨營私之嫌啊,望老爺慎重。」
「無妨。」劉一璟聽完后,不僅沒有改變主意,反而洒脫一笑,說道,「你且派人前去邀請吧,無需擔心其他。」
…….……
慈寧宮中。
朱由校被困瀋陽的消息得到證實后,劉太妃一瞬間便彷彿老了幾十歲。
不僅僅是慈寧宮,整個後宮之中都彷彿被烏雲籠罩一般,不見陽光。
宮中的太監宮女們,無論何種職責,最近一段時間全都謹言慎行,不敢嬉戲打鬧。
據宮女們相傳,太妃娘娘最近信起了佛,時常拿著一串佛珠自顧自的嘀咕著什麼。
要麼則是對著太廟的方向不時跪拜禱告著什麼。
不用猜,宮裡的人也都知道,太妃娘娘這是在為陛下祈福呢。
「五殿下到了嗎?」劉太妃念經告一段落後,將佛珠收起來,問道。
「孤到了。」不等女官回答,朱由檢便已經走了進來。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人,劉太妃苦笑一聲,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正在她猶豫的時候,卻聽朱由檢忽然說道。
「朝外大臣們的話,孤已經知道,太妃無需擔心,孤並無監國之意。」
劉太妃愣了一下,然後對著左右伺候的宮女們說道。
「你們全都出去,本宮和殿下談些事情。」
宮女們退出去的時候,連帶著跟隨朱由檢一同而來的陳妞妞也一併往外拉去。
看到這一幕,劉太妃好像想到了什麼,忽然說道。
「就留這女童在此旁聽吧。」
不一會,整個慈寧宮中只剩下了劉太妃,朱由檢和陳妞妞這個女孩,三個人。
至於劉太妃留下陳妞妞在此的目的也很簡單,萬一將來朱由校真的回來,也正好有一個見證人,證明她和五殿下的清白。
相信一個心向陛下,單純小孩的話會更令朱由校信服。
看到已經在無其他人,劉太妃問道。
「殿下,你為何會有如此想法啊。」
「孤並無竊取那把龍椅之意,無論皇兄在與不在,孤就是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們都錯看了孤。」說到這裡,朱由檢小臉更加堅毅了,繼續說道,「皇兄雖對孤不義,然孤不能對皇兄不忠。」
劉太妃此刻看朱由檢的眼神更加慈愛了,心裡卻忍不住嘆口氣。
多麼好的孩子啊,可惜終究是小孩子心性,若真到了那時,你又豈會有其他選擇?即使你不願意坐上那把龍椅,也有人會推著你去坐的。
劉太妃想要說些什麼,此刻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整個慈寧宮中此刻顯得格外安靜,只有一臉堅毅的朱由檢,張嘴無言的劉太妃,以及懵懵懂懂的陳妞妞。
打破安靜的是司禮監中的一個太監,劉時敏。
「奴婢,拜見太妃娘娘,五殿下。」
本來劉太妃看到有人不遵自己的意思,竟然私闖進來,有些惱怒,正要呵斥的時候,卻看到來人是司禮監少監劉思敏,不由將嘴裡的話全都咽了下去。
朱由校不在京時,平常國事一律由內閣和司禮監共同商議處理,司禮監的太監可謂事務繁忙,哪怕有事,一般也不會親自前來。
如今劉時敏親自前來,必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果然,劉時敏神色激動的說道。
「太妃娘娘,殿下,陛下已安全抵達山海關,不日便會回京。」
什麼?
慈寧宮中的三人此時全都瞪大眼睛,一臉獃滯。
劉時敏繼續說道。
「據消息說,陛下一人退萬敵,大勝而歸,而且斬獲銀兩眾多。奴婢等正在商議迎駕事宜,還請太妃娘娘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