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只求問心無愧
周敦吉等人看到有真正做主的人來了，知道此次行動目的已經達成，便命人將梁張二人先放了下來。
其實川軍的目的也很簡單，不過就是為了一口吃的，能夠活下去而已。
梁張二人雖然被放了下來，但卻依舊光著身子，士兵們將刀放在二人的脖子上，隨時準備動手，眼睛緊緊的盯著匆匆趕來的王在晉。
很顯然，現在是到了該談判的時候了。
王在晉走過來看了看地上已經在渾身抽搐的梁張二人，又看向周敦吉，說道。
「現如今本官已經到來，有什麼冤情你們可以說了。先給他們二人穿上衣服，取些薑湯來吧。否則他們二人若是死在這裡，不光你們。」
王在晉先是指了指周敦吉等人，又指了指外圍的川軍，說道。
「還有他們，都脫不了干係！」
周敦吉不為所動，冷笑著說道。
「巡撫大人，您就不要用嚇唬小孩子的那一套嚇唬我們幾個大老粗了，我川軍三千多弟兄，我就不信陛下會下令全部殺了。」
「事，我周敦吉已經做了，無論這兩個人死不死，我和我身後的這些兄弟們肯定都得死。」
說到這裡，周敦吉頓了一下，看了看陳策和秦邦屏等人，說道。
「只是我們死後，希望巡撫大人可以給其餘四川來的兄弟們一口安家糧，放他們回去四川老家吧。」
「京城我們不去了，我們這些泥腿子們福薄，消受不起。只求你們這些官老爺們能夠給條生路。」
川軍這三千多人又不都是傻子，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天早已想明白。只怪他們這些人當初鬼迷了心竅，貪圖京城裡的高官厚祿。
以為有陛下的聖旨便可以無視一切，現在看來，他們這些山溝溝里出來的泥腿子們見識還是太短了。
聽到周敦吉這樣說，陳策和秦邦屏也是滿臉痛苦。
尤其是秦邦屏，他們秦家時代教育後人要忠君報國，可是如今的形勢卻讓他產生了懷疑，為什麼忠君會變成錯的了呢？
難道世代先祖們都錯了嗎？
馬世龍等一干山海關將士們聽到周敦吉這樣說，心裡也不是滋味。
在大明，當兵吃糧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腦袋栓在褲腰帶上過活。
戰場上和敵人廝殺，需要拿人命去填；現在到了自家地盤上，本應拿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銀錢，竟然也需要不斷鬧餉拿人命去填才能活下去。
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
王在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此時他只恨自己明明已經到了山海關外，為什麼偏偏要歇息那一晚，若是能再早到幾個時辰的話，這一切就不會再發生。
大不了和所有文官集團脫離，放川軍入京，向天下所有人表明，陛下哪怕不經過內閣同意，也可以直接調動軍隊。
但是現在已經晚了。
「我們川軍從四川出來時五千多個兄弟，遼東苦寒，又缺衣少糧，現如今只剩下了三千人。」
「從四川出來時，我答應過他們的父母，要把他們安全帶回去的。」
周敦吉看了看四周面黃肌瘦的白桿軍，聲音哽咽，幾欲滴淚。
周圍無論是王在晉還是其他各部將士，聽到此處都無不動容，包括隱藏在其中的朱由校。
此刻，所有人都在看著王在晉，希望他當著眾將士們的面可以給出一個答覆，好平息這場風波。
至於王在晉出爾反爾？沒有人會覺得他會這麼做。
先不說這麼做會有損他的形象，讓他之後在遼東很難再服眾，更重要的是，此刻將士們躁動的情緒已經被調動了起來，若是王在晉答應好的事情而沒有去做，大不了再鬧一次餉罷了。
到時候被針對的官員就不一定是誰了。
而且短時間內鬧餉次數太多，很可能會讓將士們心中生出反叛之心，當時候生出一地軍閥，不聽朝廷號令，這個鍋又該誰來背？
到時候他王在晉就是罪魁禍首，丟官去職還是小事，斬首殺頭都極有可能。
隱藏在一眾兵士之中的朱由校也很好奇王在晉會怎麼做，這也是他不輕易暴露自己的一個原因。
就是想試試王在晉的成色，究竟值不值得託付大事。
王在晉沒有理會其餘人的眼光，而是眼神定定的看著周敦吉，問道。
「無論他們能不能活著回到四川去，但是這麼做，你和你身後的這些將士們都得死。」
「值得嗎？」
周敦吉聽后哈哈大笑，大聲說道。
「我們在你們這些讀過聖賢書的文人們眼裡只不過是一些粗坯武夫，也不如你們懂那麼多的大道理。」
「但我周敦吉做事，從來只求問心無愧！」
別人或許會懷疑周敦吉說的話，但是朱由校是真的相信，這就是他的做事原則。
在原史中的渾河之戰，周敦吉原本是有機會逃跑，從而活下來的。在戰場上正當他想要這麼做時，卻被人一聲暴呵：男人建功立業正當此時。
周敦吉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心中羞愧，返身繼續與建奴廝殺，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王在晉聽了周敦吉的話后，同樣也笑了起來。
「一些兵士都知道做事只求問心無愧，虧我王在晉飽讀詩書，此時卻心存猶豫。」
「好！我答應你們，你們若是想回川省，我自會給你們安家費，放你們歸去；你們若是還想進京，那麼我王在晉拼了這頂烏紗帽不要，親自一路相送，直至京師！」
「巡撫大人！」王在晉剛說完，他旁邊的親衛就忍不住提醒道。
不光隨同王在晉一起來的親衛，包括在場的馬世龍，陳策，秦幫屏，周敦吉等都對他這樣的回答感到詫異。
又不由的眼眶溫熱起來。
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官員？
躲在人群中的朱由校聽了后忍不住輕輕點頭，心中的石頭放了下來，也為自己之前重用王在晉為遼東巡撫而感到慶幸。
這對於自己將來在遼東的一系列動作都有著決定性的幫助。
在地上呆了一段時間的梁夢環已經緩過勁來，聽到王在晉這樣說，忍不住說道。
「王…….王巡撫…….莫……..莫要自……..誤。」因為凍的嘴唇哆嗦，使得他說話來都開始結巴起來。
但是話中威脅的意思卻格外明顯。
「要你多嘴！」王在晉還沒什麼反應，周敦吉首先忍不住了，回身抬腿就是一腳踹在梁夢環的臉上。
瞬間，梁夢環的嘴和鼻子里同時冒出血，塗滿了一臉。
「王巡撫你是個好官，我周敦吉佩服，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拖累您。」
說著，抄起手中的大刀就要往梁夢環的脖子上砍去。
「等我先殺了這兩個狗官，在自殺向巡撫大人謝罪！」
苗刀已經高高揚起，眼看手起刀落就要了結梁張二人的性命。
正在這時，幾名衣甲鮮亮的錦衣衛騎著高頭大馬賓士過來。只聽其中一身穿飛魚服，腰挎綉春刀的錦衣衛頭目大聲喊道。
「在場的聽令，聖上不日將親臨山海關，命你等速速準備迎接事宜！」
那錦衣衛洪亮的聲音在校場上不斷迴響，震的在場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
陛下將要親臨山海關了？
儘管此事是從錦衣衛口中傳出，看對方的穿著恐怕在錦衣衛中的官職還不低，但是眾人仍然感覺難以置信。
皇帝出京，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在大明朝發生過了。
記得上一次好像還是世宗去南京祭拜孝陵，距今都已經過去了多少年。
王在晉也顧不得眼前的事情，上前圍著前來傳旨的錦衣衛去問個清楚。
看到周圍所有人都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朱由校笑了笑。
自己的御駕將要到了，真正的好戲將要上演，只是不知道田爾耕等錦衣衛調查糧倉私運的事情有沒有什麼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