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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戰爭如賭博

  其實,周永春進京的消息,在他距離京城還有幾十里的時候,在有心人的注意下,便已經被知道了。

  畢竟,周永春進京后將要發生什麼,很多人已經預料到了。那就是遼東巡撫人選的確定,和各方勢力的重新洗牌。

  方從哲府上,剛票擬完一天的奏疏后,方從哲已經回到了家。

  其他的先不說,內閣人多了后,效率確實快了很多,才剛剛下午酉時,便基本處理完了當天的事務。

  一直跟在身邊的管家,沏好茶后,放在方從哲的桌上,不解的說道。

  「聽說周閣老今日進京,老爺沒有任何錶示,會不會讓周閣老有什麼誤會啊?」

  「你不懂,老夫若有什麼表示的話,那才是害了周閣老呢。」

  管家一愣,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樣子。

  方從哲走到剛買來的玻璃鏡前,看了看自己花白的頭髮和鬍鬚,還有滿臉的皺紋,有些唏噓的說道。

  「陛下找人研製成的這種玻璃鏡子,哪都好,就是照人照的太清晰了。」

  周永春來了,方從哲知道自己也該走了,看著鏡子中,清晰的照見了自己蒼老的面容,心裡充滿了感慨。

  其實朱由校剛剛登基時,方從哲便已經有了隱退了之意。當時東林黨大勢已成,而自己本就不是什麼強勢好爭的性格,正是因為他的性格如此,萬曆才會允許他獨相那麼長時間。

  只是,當時朱由校明裡暗裡表示,希望他可以繼續留下來。

  或許是心有不甘,或許是不希望三黨被輕易掃出朝堂,也或許是當時陛下剛登基,希望他先穩住朝局,那種責任感,才讓他繼續逗留在首輔這個位置上這麼久。

  現在周永春進了內閣,三黨至少有了依靠。陛下也已經漸漸對朝堂有了初步的掌控。

  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方從哲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小聲道。

  「臨走前,再為陛下做最後一件事吧。」

  乾清宮中,朱由校讓人搬來了凳子讓周永春坐下交談。

  雖然朱由校表現的和和氣氣的,但是周永春心裡還是很緊張。這一次面聖,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噓寒問暖一番。

  更準確的說是一次考察還差不多,自己在內閣中的那把椅子上能不能坐得穩,全看這一次的表現了。

  朱由校沒有任何多餘的客套,直接問道。

  「周愛卿曾任遼東巡撫之職,對遼東如今之形勢有何見解?」

  聽到問話,周永春坐得更直了,認真的說道。

  「現今遼東易守不易攻。」

  雖然從以往的履歷中,朱由校知道眼前這個人很有能力,但是現在聽到對方說出這番話,還是明顯愣了一下。

  畢竟朝中大臣絕大多數都認為,應該派兵儘快剿滅建奴,宜早不宜遲。這也是朝中大臣和熊廷弼不合的原因之一。

  熊廷弼主張以守為主,防守中帶有反擊,雙方對遼東的執政理念就不同。

  甚至很多人還上疏說,只要給他五萬精兵,頃刻間就可以讓建奴灰飛煙滅。

  對於這種大言不慚的言論,朱由校沒說的,直接扔火里燒了,還能暖暖手。

  這就是典型的,我上我也行式的盲目自大了。

  現在聽到周永春和其他人截然相反的言論,朱由校對此來了興趣。

  「周愛卿可否詳細說說?」

  周永春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

  「兵者,國之大事也。其實,朝廷每一次出兵打仗都是一種賭博。」

  賭博?這不就是自己前世經常……

  聽到這種新奇的理論,朱由校更加好奇了。

  「愛卿繼續說。」

  周永春看到陛下真的在認真請教的樣子,決定將自己對於遼東和戰爭的一些見解好好說說了。

  「戰爭,重中之重打的其實是後勤。雙方糧食儲備多寡,軍械是否精良,全軍裝備了幾層,乃是勝負的重要因素。」

  「而戰爭往往不能瞬時決出勝負,拖延的時間越久,則越考驗雙方後勤供給是否及時,即雙方國力的比拼。」

  「兩軍一旦對峙,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的消耗,就如同賭桌上,兩個賭徒壓下了越來越多的籌碼。勝,不僅可以保全自身的實力,對方之地盤,人口,糧食也一併可以奪回來。」

  「敗則血本無歸,甚至搭上身家性命也尚未可知。」

  朱由校聽著周永春講解著他對於戰爭的理解,把打仗比作賭博,起初聽起來感覺有些荒謬,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很有道理。

  很多人對古代的戰爭有一個誤解,那就是雙方軍團開到一個地方后,見了面便直接真槍真刀的幹起來。

  甚至如前世電視里演的那樣,有時還要斗將,就是雙方先把自己的戰將每方派出來一名,進行一對一的單挑,然後才開始雙方兵團主力作戰。

  那就有點扯了。

  古代的戰爭,尤其華夏古代,大規模團戰,動則十幾萬軍隊。其中後勤糧道如何安排,陣型如何調整,各兵種如何安排,才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可以說,雙方不是比的誰有什麼妙計,而是比的誰犯錯少。

  雙方會面后基本不會一見面便立刻開戰,而是先不斷派出奇兵騷擾對方,讓對方犯錯,再根據周圍的地勢和敵方的陣型,不斷調整己方的陣型。

  這樣的過程,有時雙方一旦對峙便是長達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這時候考驗的就是雙方的後勤,也就是國力的大小了。

  一旦捕捉到了對方犯錯的時機,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擊必殺。

  在古代,通訊設施又不怎麼快捷,全靠傳令兵來回奔走,很多時候軍令還沒傳達過去,戰機就已經消失。

  這時候,考驗的就不是主帥的統兵能力了,而是基層將官的應變能力。雙方基層將官作戰時的強弱,才是一支軍隊能戰與否的重要因素。

  通過周永春層層細緻的講解著戰爭,朱由校也對這個時代的打仗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

  現在回想起來,原史中,怪不得崇禎急於和敵方決戰,不了解戰場形勢,而遙控瞎指揮,致使明軍指揮出現失誤,而一次次戰敗呢。

  此時,周永春又接著說。

  「臣說的這種情況是雙方軍隊戰力相當的時候才會出現。而今我大明之軍隊,將領貪墨軍餉,文臣貪墨製造軍械之費用,基層將官又遠不如建奴基層之將官,如何還敢於進攻?」

  「在臣看來,現今能夠讓遼東維持現狀,就已經殊為不易了。」

  說完這些后,周永春也覺得有些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不知道陛下聽完會不會不高興,畢竟這番言論可真有些大逆不道了。

  即使陛下現在要治他的罪,周永春也無話可說,但是話已經說出去了。不由得,他有些後悔說的太多了。

  偷眼看了看朱由校,只見陛下一副若有所思,並沒有動怒的樣子,周永春心裡稍鬆了口氣。

  朱由校消化完了周永春說的話后,問道。

  「可有破解之法?」

  周永春看到陛下真的沒有動怒,反而悉心請教自己,不由有些感動於陛下的信任。

  朱由校在他心裡的形象開始慢慢升高了起來。

  知道此時不能再繼續打擊己方了,周永春說道。

  「既然臣把戰爭比作賭博,雙方則有籌碼多寡之分。」

  「我大明富有四海,那怕輸了多次,只要時間充足,也依然可以再站起來,而建奴,不過一叛亂逆賊爾,只要輸一次,就足夠其傷筋動骨一番。」

  「故臣可斷定,哪怕我大明不出戰,只憑藉堅城利炮耗也可耗死建奴。」

  「更何況,我大明只要稍作調整,整合國力,又豈是建奴可比?」

  聽到這裡,朱由校笑了,這與自己的策略不謀而合。

  建奴民少兵微,想玩攻城戰,根本就玩不起。己方只要限制了糧,鐵等戰略物質,不讓建奴得到一分,他自己就得玩完,要知道,小冰河時期,針對的可不止關內。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改革國內,使國力提升上去,到那時候,建奴不過毛毛雨而已。

  聽了周永春的一番見解,朱由校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站起來笑道。

  「周愛卿一番長談,讓朕受益匪淺。現今內閣六部關於遼東巡撫之人選恐怕已經等不及了,明日便召開會推大典吧。」

  朱由校拍了拍周永春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到時候,周愛卿可要好好給朕推舉出幾個可用之人選啊。」

  「好了,周愛卿今日剛到京城,先回去歇息吧。」

  這就是明顯的趕人了。

  周永春明白陛下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對遼東的分析,心裡雖然感恩於被陛下信任和器重,但是此時還是硬著頭皮沒有走,繼續說道。

  「陛下,臣從山東老家來京之時,已然發現有大規模的白蓮教在山東民間頻繁活動,陛下不可不防啊!」

  山東白蓮教?朱由校聽著有點耳熟,仔細一想,好像天啟年間白蓮教在山東是有一場叛亂來著。

  現在聽到周永春提醒,印象中的記憶越來越清晰起來。

  好像就是在最近這一兩年吧,想到這裡,朱由校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差點把這茬忘了,看來得早做準備了。

  朱由校感激的看了周永春一眼,說道。

  「朕知道了,會小心的。」

  周永春察覺到了朱由校眼中的那一絲感激,可以確定陛下真的聽進去了,不似作假。一路提醒吊膽,終於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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