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宣讀聖旨
泰昌元年十月初十。
遼東已經寒風乍現,不時從遠處刮來帶有牛羊等畜牲糞便的異味。
瀋陽城裡的校場上,站在周邊的是一隊旗甲鮮紅的錦衣衛,在身穿飛魚服腰挎綉春刀的錦衣衛同知田爾耕的帶領下,一齊拔出綉春刀,用刀背敲打刀鞘。
「哐,哐,哐」三聲,整齊劃一。
宣旨太監魏朝,身穿鮮紅色緋袍,玉帶圍腰,高高的烏紗帽下,面容端凝,盡顯漢家威嚴。
校場外不遠處,幾個女真流民,透過門縫偷看。錦衣衛的綉春刀在陽光的照射下令他們分外刺眼,太監魏朝袍子上的花紋刺繡令他們眼神迷離。
其中一個女真嚇得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揉了揉刺痛的雙眼。
「哼!裝神弄鬼。」
一個名叫安真爾的女真韃子,看到高貴的女真人竟然會被軟弱的漢家官給震懾,晃了晃頭頂的小辮子,不滿的哼道。
「據說這個礙事的熊蠻子被他們漢家自己人陷害,現在馬上就要受到那個剛登基的小皇帝處罰了。」
「嘿嘿,以後俺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呆在他們漢人的地方了。」另一個女真韃子,留著哈喇子,兩眼放光的繼續說道。
「俺房前的那個王家婆娘,長得細腰肥臀的,要不是這個熊蠻子,俺早就把他搶到俺家了。」
剛說完,這個女真韃子頭上便挨了一巴掌。
只聽另一個女真韃子呵斥道。
「你也配?只有最勇猛的戰士才配享有優先權,應該交給安真爾大哥。」
說著,沖名叫安真爾的女真韃子咧嘴笑了笑。
安真爾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淫笑著說道:「俺的春蘭婆娘還沒享受夠呢,那個王家婆娘就賞給你小子吧。」
彷彿心有所感一般,正在校場上觀看欽差的明軍當中,一名叫喜子的夜不收,扭頭向那幾名女真韃子的所在地望了望。
正好看見那名叫安真爾的女真韃子對自己咧嘴笑了笑。
看清了對方的面容,喜子眼中閃過一絲殺意,緊了緊手中的腰刀,不知又想起了什麼,最後無奈的放下。
正在這時,宣旨太監魏朝的聲音響起了。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遼東經略熊廷弼,就任遼東期間,恪盡職守,勇於任事,耀兵奉集,繕守具,分置士馬,人心復固。著加為兵部左侍郎,賜尚方寶劍,發帑銀二十萬兩,以為軍用。欽此!」
站在一旁的緹騎,如同擴音喇叭一般。魏朝說一句,便大聲大重複一句,以讓全場的人都能夠聽得到。
當緹騎將最後一句話說完的時候,跪拜在地上的熊廷弼愣了。
圍觀的士兵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與傳言的不一樣啊。
傳言中不是說,熊經略遭人彈劾,陛下要把他押解京城治罪的嗎?
遠處在一直偷看的女真韃子們也沒想到,事情與之前得到的消息不一樣啊。
「俺們的人在明朝廷里得到的消息,不是說這個熊蠻子要被懲罰處置的嗎?」
安真爾臉上得逞的笑容沒有了,反而一臉的凝重,說道。
「情況有變,前幾天聽說大汗退走了,可能走得太急,沒來得及通知咱們。兄弟們,這幾天都小心點吧,不要出去瞎晃悠了。」
站在明軍隊伍里的喜子,本來已經失望了,雖然聽不懂聖旨中說的,但是當看到熊經略旁邊的參議,欣喜異常的表情,以及周圍士兵漸漸高漲的情緒后。
喜子終於明白了,當今聖上並沒有處罰熊經略,反而還給升了官。
不由的也跟著高興了起來,再次摸了摸手中的腰刀,轉頭向剛才那幾個女真韃子的所在地望去。
卻已經沒有了人影。
「熊經略,還不領旨謝恩?」魏朝的聲音適時響起。
熊廷弼反應了過來,趕忙舉起雙手,接過了聖旨和尚方寶劍。
站起來后,熊廷弼還沒有來得及高興,便看到魏朝走到自己近前,壓低聲音說道。
「熊經略,聖上還有密旨給你。此地不宜細說,還請找一清凈之地。」
熊廷弼想了想,說道:「公公請隨熊某來官署一敘。」
魏朝和熊廷弼走後,士兵們已經在田爾耕帶領的錦衣衛指揮下開始發餉。
高台上,田爾耕站在上邊,用綉春刀的刀鞘敲打了幾下地面。
場面漸漸安靜了下來。
「兄弟們,當陛下聽說你們的軍餉被貪墨剋扣了之後,極度憤怒,替你們感到委屈,所以,一怒之下,把那些貪官污吏給全部抓了抄家砍頭。」
「當國庫里沒有銀子給你們發餉,陛下知道后說,不能讓大明的戰士們流血又流淚,所以陛下省吃儉用,用自己的錢也要給兄弟們把軍餉補齊嘍!」
在銀子和田爾耕的鼓動下,士兵們情緒更加高漲了,在已經安插在其中的幾個人帶動下,不斷的高呼著。
「效忠陛下,殺敵報國!效忠陛下,殺敵報國!」
田爾耕看到雖然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還是不滿意,接著問道。
「你們拿的誰的餉銀?」
「陛下的。」
「你們吃的誰的糧?」
「陛下的。」
「你們是誰的兵?」
「陛下的。」
就這樣,朱由校的二十萬兩白銀雖然出了,但是也足足在遼東士兵們的心裡刷了波存在感。
這樣的洗腦或許當下還沒有什麼效果,但是往後每次都如此的話,潛移默化之下,總是會有改變的。
人群里,喜子喊得最是熱烈,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剛拿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餉銀后,便迫不及待的向遠處跑去。
瀋陽城北,為漢,女真,蒙各族流民所建的貧民區所在地。
各種糞便遍地,到了冬日還好,到了夏日蒼蠅蚊子隨著令人乾嘔的異味到處都是。
一個簡單帳篷不遠處有一粗壯大柳樹。
此時,一個頭髮亂散的女子,穿著一件滿身油垢的皮襖,站在柳樹下。
一雙黯淡無神的雙眼,最後一次看向校場所在的方向,兩行濁淚忍不住滾落而下。
站在疊落好的石頭上,將頭慢慢伸向了懸挂於枝幹上早已系好的繩子里。
寒風打著旋捲起地上枯黃的落葉,喜子攥緊手中剛發下來的銀子,一邊跑一邊喊。
「春蘭妹子?春蘭妹子俺發餉了。」
入眼處,一個孤零零的身影懸挂在了樹頭上。
「春蘭妹子,你這是幹啥呀春蘭妹子?」
喜子趕忙上去從樹上把春蘭解了下來,身為一名夜不收,常常會在野外受傷,簡單的自救手段還是有的。
掐人中,拍打背部,好一會,一陣劇烈的乾咳聲中,春蘭終於轉醒了過來。
睜開眼后,喜子那張焦急,憨厚的臉龐映入眼帘,無聲的淚珠再次滾落下來。
「喜子哥,奴兒早就是個死人了,只是想看看那幾個畜牲到底會怎麼死,奴兒再死……現在奴兒等不到了。」
喜子把她抱在懷裡,用手摸了摸春蘭散亂的頭髮,說道。
「春蘭妹子,你知道嗎。努爾哈赤那個老賊前幾天退兵了,現在熊經略也沒有被處罰,還陞官了呢,這都是因為你。」
原來,兩個多月前,身為夜不收的喜子深入女真所在地刺探軍情,正要無功而返退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從女真營地里跑出來的春蘭。
一番拼殺后,喜自身上雖然負了傷,但也把這個這個可憐的少女救了出來。
當時春蘭雖然衣衫不整,臉上和嘴角被打的淤血也沒有散開,但是喜子第一次見的時候任然感覺驚為天人。
隨後春來告訴了喜子一個驚人的消息,建奴想要趁著朝廷神宗剛剛駕崩之際入侵瀋陽,從而奪取遼東。
喜子無意間救的一個人,傳回了一個可怕的消息。讓熊廷弼從而能夠提前布置,最終致使努爾哈赤無功而返。
一個從建奴中逃出的女奴,改變了這一場戰爭的結果。
此際,春蘭聽到建奴退走了,熊經略也沒有被處罰,她還有報仇的機會,趴在喜子懷裡,肩膀輕輕的抖動起來。
喜子沒有聽到春蘭的哭聲,只感覺自己的胸前濕了一大片。
瀋陽經略的官署里。
當熊廷弼看完了朱由校給他的密旨后,先是一陣驚喜,然後又不無擔心的問道。
「把各城鎮所有女真,蒙古流民殺光,恐怕袁巡撫不會同意吧?」
魏朝微微一笑。
「熊經略大可不必擔心,我這還有一份聖旨,陛下已調袁巡撫回京,另有重用。新巡撫到來之前遼東的軍政事務,熊經略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