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靈魂幻境
那聲音略顯稚嫩，然而笑得卻十分空洞，仿佛說話的人正處在無底深淵中。
“是誰!”葉嵐警惕地衝著天空發問，可是並沒有人回應她。然而天空已經由綠轉紅，血一樣的紅，太陽卻依舊是黑色，像是得了紅眼病的病人收縮的瞳孔。
“別在那兒裝神弄鬼，快出來!”她強打精神，不讓自己產生恐懼。然而天地間還是一片寂靜。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油彩也變成了紅色液體，像血漿一樣滴在地上，同時還散發著淡淡的甜腥味。
它滴在地上，草變成了紅色，花也變成了紅色，紅色還在蔓延，一直化作河流裏的滔滔巨浪，浪也是血的顏色，一並染紅的還有河裏的鳥，天上的魚。
還有山，山也著了火，樹被燒成紅色，土壤也燒成紅色。一切都變成了紅色。
單一的色調讓葉嵐十分焦躁，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恐懼在一次席卷了她，明知是夢境，但真實的感覺令她難以擺脫各種詭異事物的顯現。
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麽，恍惚間，葉嵐看見了許多一閃而過的人影，有男人也有女人，大人和小孩。他們奔跑，追逐，然後女人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小孩趴在她身上哭泣。
伴隨著的還有刺耳的笑聲，時有時無的啜泣，憤怒的吼聲。那些聲音伴隨著樂曲和歌聲，歌裏唱的是隱藏在古老咒語裏的故事。
然後人影愈加清晰，他們的動作或輕柔曼妙，或富有節奏，他們說話的聲音或抑揚頓挫，或矯飾造作。像是一場大幕之下的話劇。
然後所有人影轟然倒地，帷幕被拉上，世界變成一團漆黑，萬籟俱寂。像宇宙開啟前一般的空虛。
整個世界中，葉嵐能感受到的，隻有她自己。沒有了花草樹木，也沒有了鳥獸蟲魚，就隻有她自己。
無數糟糕的記憶湧上心頭，連帶著這世上少有的讓她恐懼不已的東西。
她甚至懷念起令她焦躁的紅色，至少在熾熱的擁抱中，她感受不到如此的清冷孤獨，煢煢孑立。
她無助地蹲在地上，抱緊雙腿，連她這樣要強的女孩也忍不住想哭泣。那種無力是螞蟻對抗洪流，人類對抗神明一般，無所依托，避無可避。
她想逃了，可忘哪裏逃?她記得有一條路，那條路在她自己腦海深處，但她卻找不到，想不起，她連最後逃跑的路徑也丟掉了。
……
內景外的林靜也是一頭霧水，原本她應該能通過水月鑒的投影觀察到內景裏的情況，甚至給葉嵐一些建議，但葉嵐一進如其中，整個投影便變作一團黑暗，仿佛被黑客入侵的計算機。
事到如今，她也隻好相信葉嵐了，至少葉嵐還有她給予的逃脫咒語，再怎麽也不應該出什麽大事。
……
葉嵐想大聲吼叫，借由聲音給予她一點點勇氣，可她張開嘴巴，吊著嗓子，卻什麽聲音也沒有，好像有什麽塞住她的喉嚨，讓她連聲音也無法發出。
她隻能選擇蜷縮，閉著眼抱住自己，榨取最後一點點安全感。
心中最後的防線，隨時就要崩潰，正在此時，她感受到了眼底的明亮。
睜開眼時，她看見頭頂照下的光柱，那是舞台的燈光，聚焦在她一個人頭上。
隨後大幕拉開。歡快的節奏再一次響起，那是酒神狄俄倪索斯的祝酒詞，歡喜之神歐佛洛緒涅的讚頌歌，是可以把一切負麵情緒一掃而空的美妙樂曲。
葉嵐停止了哭泣，並非被樂曲所感化，而是身不由己。
“開始啦，開始啦!”兩個戴著兔子麵具的，身著白色長衫的小女孩把她架起，然後二人走到幕後。
燈光閃了閃，音樂停下，她似乎站在了舞台中央。她這才想起自己身上穿著的是小醜戲服。
她木訥地向前走出一步，手腳像是戴著鐐銬一般，然後她低下頭，頭上一頂滑稽的帽子掉在地上，那帽子樣式古怪，摔在地上發出玻璃破裂的聲音，然後碎作幾塊。
接著舞台下傳來哄堂大笑，笑聲有的歡快，有的刺耳，有的隻是敷衍的幹咳。葉嵐驚慌地環顧四周，卻看不見一個觀眾。
除了自己頭頂的光束，仍然隻有無限深邃的黑暗。她又向前邁出幾步，光柱也隨著她的腳步移動。她茫然地走著，不知要去何處。
所幸，她想起了來此的目的，也想起了那句古老的咒語，她的眼神也重新拾回了幾分堅定。
忽而光柱分出一束，照亮了舞台的另一角，照出一位身著紫色泡泡裙的小姑娘，她麵前擺放著一具斷了一隻手臂的布偶，她蹲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
小姑娘留著黑色的雙馬尾，樣子十分嬌小，給人一種想要保護的欲望。
葉嵐沒忍住，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於是決定上前詢問情況。她自己本來行動也倍受限製，一舉一動像是被提線拉扯的木偶。
她走著僵硬的步伐來到小女孩身後，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關切地詢問到：“小姑娘，你怎麽了，有什麽姐姐可以幫到你的嗎?”
小女孩並沒有立刻回應她，而是發出咯咯的笑聲，那聲音本該純真無邪，入耳卻如鴟鴞般駭人。
小女孩猛然轉過頭來，入目的是一張孩子的臉，臉上是扭曲的笑容，眼角卻劃過兩行血紅色的淚珠。
葉嵐被這一下嚇得向後一傾，狼狽地摔坐在地上。四周又傳來一陣笑聲。
“大姊姊，你能救救我媽媽嗎?”小女孩像是懇求又像是嬉笑，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悲傷還是滑稽。
而她手指指著的方向，卻是那隻白色布偶。
布偶做工粗糙，針腳雜亂，某些地方還露出線頭。兩粒扣子縫成眼睛，而嘴巴隻是一連串黑線。
布偶的身體破了一個大洞，棉花露了出來，是紅色的，一隻手也斷裂開來。
葉嵐大驚失色，兩隻手撐地向後挪移了數步。
“不，不要過來!”她著實被小女孩的或喜或悲的樣子和臉上兩行血淚嚇得不輕。
小女孩卻轉過身來，緩緩又趴在她身上，雙手撐著地步步向前。
“大姊姊，你為什麽要害怕呢?是你殺了我媽媽嗎?”小女孩臉上依然是扭曲地笑容，血紅的淚滴已經滑落到下巴，染紅了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