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繡球花
城宮前半夜還能聽到蟲鳴,後半夜完全蟲鳥叫聲停止,四野闃然。隻有那颯颯微風吹落葉子細小聲音,若不全神貫注仔細聽,連這點聲音都會錯過。
微風吹動湘院棕櫚樹葉,樹葉旁如同魅影女子在黑夜中起舞。她滿目哀愁,眉眼間似乎有說不完道不明的憂愁。
眉眼一點朱砂淚,紅焰一抹點絳唇;
杏眼淚痕春來秋,體輕纖瘦逆風守。
她發白無力的雙手穿過棕櫚樹,取出埋藏在地下破碎石像。這簡單過程,女子卻像是盡全身力氣,累得氣喘籲籲香汗淋漓。
盡管女子沒有多少力氣,但她還是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湘院水潭邊,把石像上的泥土清洗幹淨。
女子有氣無力把所有碎塊石像清洗完畢,然後把它們拚接起來,那尊石像與那位虛弱無力的女子有七分相似。
女子小心翼翼把石像豎在地上,她微笑著對石像說:“姐姐,你看我今天衣裙妝容好看嗎?衣裙料子用的是時下最新的磯川麻衣,我在上麵秀上一些你喜歡的繡球花。今日眉毛倒是沒怎麽畫,現下妝容主要突出紅唇。”
石像靜靜矗立在地上,回應女子隻有無邊無際的清冷。
女子自言自語說:“今日的風是往西北方向吹,你還記得嘛,小時候我們常常偷跑去那裏玩鬧。姮湖旁邊還有一顆很大的柳樹,你每次經過那裏,都要在樹下待一會兒。”
四下寂靜無聲,隻有女子不停念叨的聲音,她從家長裏短說到陽春白雪,從高山流水講到江河枯盡。
天剛剛微亮時,女子把石像埋回棕櫚樹下,她消失在太陽升起的第一縷陽光中。
長歌早早起了床,伸了伸懶腰,現在她一天起的比一天早,睡得一天比一天晚。
長歌在溱溪閣逛了一圈,清點了貓群一番。這時蘭月才起床梳妝,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收拾好妥當後,左照右看,確定沒有什麽紕漏,才悠悠打開房門。
遠遠望去,看到長歌正在聚精會神討好貓咪,蘭月淡然一笑,走上前來,輕輕對長歌說:“它們性子冷,不喜愛與人玩鬧,除了城主,它們誰都不親近。”
長歌:“它們連你們都親近嗎?”
蘭月:“是的,這些小家夥啊,一點都不好哄。”
梅月這時也起床,她跟蘭月是兩種性子,她起床第一件事不是洗漱,而是風風火火跑去如廁。
梅月如廁回來,正好瞧見蓬頭垢麵的長歌,“哈哈,你剛小姑娘家家,怎麽不注意自己儀態。”
長歌看了看自己,又瞧了瞧她,兩人沒什麽兩樣,都是素臉朝天,發髻散亂。
蘭月在一旁說:“姐姐,你先看看你自己,連外衣都沒有穿,就這麽慌慌張張跑出來。還好我們這裏都是姑娘家,若是有一天被外人瞧見,我看你還臉在這裏開玩笑嘛。”
梅月被訓之後,乖乖回到屋裏,她已經習慣蘭月這樣,每天早上都要上演一遍。
長歌對於打扮並不在意,她簡單梳洗,不施粉黛,把頭發半紮在頭上。
蘭月拿來早飯,三人吃過之後,蘭月和梅月各自忙自己的事。
長歌一人閑的無聊,就去外麵隨便逛逛。正巧碰上正在修剪花木鑰瑤,長歌對於這位姐姐影響不必蘭月差,“鑰瑤姐姐,你怎麽在這裏?”
鑰瑤:“蜀瀾殿花草已經修整好,我見湘園還沒人修剪,就自告奮勇跟張嬤嬤說,把湘院草木修剪一番。”
長歌移步退出,抬頭看到‘湘院’兩個大字,心想自己走得好快,這麽快就到了湘院。
長歌開始跟鑰瑤聊起家常,鑰瑤是燎原城外之人,家鄉離奕鎮很近。因為家境貧寒,父母被寒疾帶走,家中還又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她身為長姐,主動承擔家裏重任。
她把弟弟妹妹寄養在姑母家中,每月都把所有的錢都寄回姑母家。希望能借姑母名義,可以送她們去學堂。
長歌心疼鑰瑤和弟弟妹妹分離,她要忍著怎樣的心,才能淡然和她們揮手道別。
“你姑母在何處?我可以帶你去看她們,很快的,不會耽誤你。”
鑰瑤一聽到長歌要帶自己去見弟弟妹妹,眼中驚喜萬分,很快又泛起淚花,強忍著淚,故作輕鬆的說:“不用麻煩你,我前兩天才見過他們。而且我早點修剪完,張嬤嬤就會多派一些差事給我。”
“你很需要錢嗎?”這個問題長歌一問出,就覺得不對。她從小到大沒有糾結過錢,就算以前在學堂時,她也不會找師父要錢。因為對於長歌來說,隻要吃飽就好。
鑰瑤心中閃過萬千話語,她需要錢的理由很多,她想讓弟弟妹妹過上好日子,可以跟別人一樣每天無憂無慮去學堂讀書,還要為弟弟妹妹攢錢。她吖,當然需要錢。
鑰瑤沒有回答,但是眼神已經回答長歌。
長歌把腰間荷包遞給她,說道:“你拿去吧,我不需要什麽錢。”
鑰瑤笑著把荷包交還給長歌,耐心的說:“我們沒有到山窮水盡之路,我有手有腳還有力氣,為何要拿你的錢來補我的空。我雖未讀書,但也明白一個道理。空拿別人東西,是乞丐行為。我不願意成為那樣的人,我想靠我自己,我相信我雙親在天上會保佑我們。我們三兄妹會好好活下去,不止如此,還是光明磊落的活下去。”
長歌收回自己荷包,想起夫子講‘嗟來之食’來由,她頓時覺得自己與那個人無異。
“那鑰瑤姐姐,你的弟弟妹妹在哪裏?我想去看看,這麽善良的姐姐,她的弟弟妹妹一定也是溫潤善良。”
鑰瑤把詳細地址和學堂告訴長歌,她記好之後,起身打算離去。
“欸,看你渾身上下與別人不同,你是不是修行之人?”
長歌:“是的,看來鑰瑤姐姐你很有慧根。”
“慧根算不上我,隻是直覺罷了。”鑰瑤讓長歌在這裏等一下,她去去就回。
過了一會兒,鑰瑤一路小跑回來。身上帶了一個包袱,她把包袱交到長歌手中。
囑咐說道:“這個紅花是給我三妹,這串珠子是給我姑母,這塊鬆煙墨給我弟弟,然後另外一塊蠟墨給我表弟。這裏麵還有一些碎銀子,把它交給我姑母。我姑母一個人不容易,還有幫我照看弟弟妹妹。”
鑰瑤再三叮囑,長歌一一記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