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寒涼
心下寒涼
與堂兄他們道了再見, 便相繼上了馬車。
才上馬車,溫盈本還在想沈寒霽何時去醫館時, 他便朝著外邊的青竹吩咐道:「讓後邊的車夫和隨行的人先把兩位親家姑娘先送回侯府, 你趕馬車送我與娘子去別的地方。」
溫盈看向他:「我們要去哪?」
沈寒霽敲了敲馬車內用布包著的物什,在溫盈疑惑的目光下,薄唇微啟:「熏香。」
溫盈頓時明白了他這是要去醫館, 但她以為他會自己前去, 不想竟還帶著她一塊去。
兩輛馬車在岔口分道而行,除卻青竹, 就是蓉兒也跟著後頭那輛馬車回了侯府。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 馬車外的嘈鬧聲漸小, 溫盈掀開了帷簾一角往外看了一眼, 只見馬車駛入了巷子之中。
這不是去醫館嗎?怎就進了巷子?
沈寒霽看出了她的疑惑, 解釋道:「你我同去醫館, 讓相熟的人見了,總歸有閑話傳出來,對你也不好。」
溫盈聽著這話, 覺得奇怪得很。以前他一個月回兩趟房, 也不見他擔心過會有閑話傳出來, 對她不好。
現在做了那些夢之後, 知道她會早早就鬱鬱而終, 倒是會說出這些話來了。
也不知是因可憐她,還是心有愧疚。
誰能知道沈寒霽心底想的到底都是些什麼呢?
沈寒霽就是一堵牆, 密不透風的。且雖遠處望去, 這牆雖不高, 易攀爬,可就在翻到牆頭時, 但卻發現牆下滿是荊棘。
若是隨意探究他的想法,估摸著受到傷害的還是自己。
所以溫盈也不想太過細究,聽聽就罷了,
溫盈聽了他的話后,面色始終淡淡的,但沈寒霽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一樣,說道:「不過是想你活得舒快些罷了。」
溫盈輕輕轉動了手中的小扇,輕聲細語的道:「夫君想多了,我現在就活得很舒快。」
不用再在意他回不回房,不用在意他是否挂念自己;再暗暗回擊那些給她氣受的人,不用再受氣,她可不過得比以往還要來得舒快?
沈寒霽看向她面上的笑意,落在她那雙比以往都要明朗了許多的杏眸中,他看得出來她似乎有些什麼事情放下了。
讓她放下了的,又是什麼?
沈寒霽竟有些猜不透了。
收回目光,轉頭撩開了一角帷簾,讓涼風吹進來,吹散了馬車內的悶熱。
馬車在巷子中駛了小片刻便停了下來,已然到了醫館的後門。
青竹跳下馬車去敲了敲醫館的後門,不一會就有葯童來開了後院的門。
看到了來人,立刻就認出來了是那沈郎君的僕人,便客客氣氣的道:「金大夫出門了,得一會才回來,貴客先請上座。」
沈寒霽先行下了馬車,再而扶著溫盈下來。
葯童看向沈寒霽,在看到他身旁的婦人時,愣了愣,但還是恭敬地請道:「貴客二樓請。」
溫盈聽得明白也看得明白,這沈寒霽平日也沒少過來這醫館。
她猜想大概是為了他那難眠症。
青竹在底下看馬車,二人從後院入了葯堂,上了閣樓。
葯童端了溫茶上來,道:「約莫一刻左右,金大夫就能回來。」
送了茶后便下了閣樓,只餘下夫妻二人。
等了一刻左右,一個年約四十來歲,兩鬢髮白的男人走上了樓閣。
大概就是葯童口中的金大夫了。
「沈郎君這次來是所謂何事?」說著,看了眼他身旁的溫盈。
沈寒霽:「這位是內人。這次我來,是為了兩件事。」
說罷,把放在桌面上的包裹推向金大夫:「這裡邊有兩盒熏香,勞煩金大夫查看一下有什麼問題。」
金大夫上前解開了包裹,從中拿出了兩個盒子,一個個打開。捻了一些粉末在手中,分別細聞,再而用手捻捏辨別兩者的區別。
神色疑惑,又是搖頭又是蹙眉沉思。
溫盈看著他的神色,再看那兩盒熏香,心底也跟著緊張了起來,手心不自覺的收緊,緊握著手中的扇柄。
莫不是熏香真的有問題?
許久過後,金大夫抬起頭詢問:「這熏香可曾用過?」
溫盈道:「那盒動過的,我用了小半個月。」
一旁的沈寒霽問:「可有發現什麼問題?」
金大夫搖了搖頭:「這熏香似乎很是珍貴,裡邊有許多珍貴的藥材,但因都被碾成粉末狀,很難看出裡邊都有些什麼藥材。」
沈寒霽聽到了那「珍貴」二字,微眯長眸,問:「珍貴的藥材……就你所能辨別出來的,都有些什麼藥材?」
「也是一些用來做熏香的藥材,只是含有沉香。沉香本就珍貴,而這沉香成色似乎極好,我鋪子裡邊的一些沉香都比不上。不僅如此,就是這粉也磨得極為的細膩,不似出自尋常鋪子的香,便是金都都很難尋到這樣的成色。」
聽到這,沈寒霽的眸色沉了下來,臉上一片肅然。
金大夫問溫盈:「沈娘子用了這香之後,感覺如何?」
溫盈道:「睡得極好,便是心緒不寧的時候,點了香后也能很快的平靜下來。」
雖是這麼說,但溫盈心底也已經確定了這香十有八九的有問題了。若以金大夫所說的那般珍貴,徐氏身為侯府貴妾,又非主母,哪又是從何處得來這麼珍貴的香?
金大夫點了點頭:「這香確有極好的清心寧神的效用。」
前提是在沒有任何的問題的情況之下。
沈寒霽沉聲問:「這兩者可有什麼區別?」
「兩者聞起來和看起來,都無甚區別,若是要分辨出二者的差別和是否有問題,老夫還有親自試試才知。」
「要多久?」
「約莫五六日。」
沈寒霽沉吟了片刻,「七日後我來尋你,你且給內人看看她身體如何。」
沈寒霽只是略懂醫術,早上醒來時為溫盈診過脈,只覺得心律似乎有些快了,但並未察覺到別的問題。
金大夫聞言,取來了搭脈手枕,替溫盈搭脈。
好一會後,金大夫道:「脈象倒是看不出什麼,就是用了寧神的香之後,心律不應該如此不齊才是呀?」
沈寒霽思索了一晌,才道:「昨晚,她似乎神志不清的說了一些胡話,喊了幾聲才清醒過來。」
金大夫詫異的問:「那平日可還有這種情況?」
沈寒霽與溫盈相視一眼后,收回目光,如實道:「未曾留意。」
二人分房睡,怎可能留意得到?便是有,溫盈自己也不一定知道。
金大夫勸道:「那接下來的這些個晚上,沈郎君不妨費心觀察觀察,等來尋老夫的時候再詳細的說一說。」
沈寒霽從容的點了點頭,應得半點都不虛。
金大夫繼續診脈,蹙了蹙眉頭,看了眼沈寒霽,又看了眼眼前的年輕娘子,問:「二位應當還未有孩子,是嗎?」
提到這,溫盈略為直了直了背脊:「我的身子可是有什麼問題?」
金大夫安撫的笑了笑:「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略有寒凝胞宮,若是想要有孩子,還需費些心思來調理。」
儘管大夫這麼說,溫盈心裡還是緊張了起來,不免多問了幾個問題,仔細聽大夫所言,所以並未察覺到身旁的沈寒霽見她如此積極,便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沈寒霽思索了一下近來她的主動,原不是想要改善他們夫妻的關係,讓他給她撐腰,而真的只想要一個孩子。
金大夫說了一些要調養的法子,再寫了個方子讓葯童拿去抓藥。
二人從醫館出來,已是小半個時辰后的事情了。
沈寒霽讓金大夫另尋器皿,倒了些許的熏香留給他琢磨,再讓他調了些尋常的寧神熏香帶著離開。
二人坐到了馬車上,許是心思各異,所以比方才來的時候還要安靜。
除卻調理身子這事,溫盈想的卻是熏香的事。
夢中的那個自己真的是因為積鬱成疾,才鬱鬱而終的嗎?
會不會與這香也有所干係?
大夫說這香珍貴,雖未明說,但從他的話中也可推敲得出來,這香並非凡品,或許還是宮廷之物。
徐氏母親也是貴妾,她便是認識許多高門的貴婦,可誰會這麼大的手筆送給她如此貴重的熏香?
許久之後,沈寒霽與她道:「若香有問題,應與二娘無關。」
溫盈看了他一眼,隨即沉默了下來,若是與二娘無關的話,那到底與誰有關?
若真的是熏香才導致夢中的自己鬱鬱而終,那會是誰想害她?甚至想要了她的命?
溫盈想起夢中所受的屈辱,想起夢中那些大多數都能把她推向鬱鬱而終方向的事情,幾乎絕大多數都與清寧郡主是有所關係的。
這熏香若真的是清寧郡主的手筆,此次不成,是不是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值得么?
為了日後當上宰相夫人,為了揚眉吐氣,便似在這懸崖邊上行走。
溫盈忽生出了幾分害怕,怕還沒享受到榮華權勢,便如同夢中那般丟了命。
想到這,有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有些泛著涼意的手忽然被男人的手掌拉住,驚得溫盈恍然回神的看向坐在身旁的人。
沈寒霽溫色安撫:「不必想太多,我來解決。」
她的臉蒼白了許多,她的憂慮顯而易見,沈寒霽如此聰明的人,怎麼可能猜不到,所以便想著給她幾分寬慰。
溫盈渾身泛著冷意,卻勉強的對他露出了笑意:「我並未多想,夫君憂慮了。」
說著,便從他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別開了目光,心裡想的卻是他的話若是信得過,那夢中的自己怎可能就那麼輕易的死了?
溫盈的心頭有些亂糟糟的。
沈寒霽的目光落在那空了的手上,再而抬眸看向目光望向別處,不想與他相視的溫盈。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來醫館時,她的眼神中為何那麼明朗了,也知道她心底放下了的是什麼了。
他也大概知道她現在為何會抗拒他的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