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皇帝的症結
皇後的懲處還尚未定論,他就急不可待的封皇貴妃,現在呢,又忙著讓皇貴妃頂替皇後的位置,亦未曾給咱們商議。現在,我倒懷疑他這個度量,怎麽稱職作為一國之主?”孝莊太後歎口氣,道。
蘇麻寬慰,道:“格格言重了。”
孝莊道:“你看他,都已經是二十歲的人了,卻還個孩子!”
“皇上是沒翻過悶兒來。”
這些話,她也隻能跟蘇麻說說。
蘇麻喇姑蒙古牧民出身,自自小便被賣了死契,去往王府,做了她的貼身丫鬟,當時她還未出閣,是王府的小格格——布木布泰。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所經曆過的,蘇麻也一同經曆過……這之間的情分,早已比親人還要更深一層。
當年世祖皇帝病重,為了衝喜祈福,吳克善將早已許給皇太極的布泰家妹提前送往京中,完成了納娶。
自此,她的身份由科爾沁部的格格變成了太宗皇帝皇太極的莊妃。
也是在那年,親眼目睹了愛新覺羅氏家族的第一次驚濤駭浪的家變——她的夫婿皇太極成為奪政的一大強流,為削弱對方勢力,逼迫與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多爾袞和多鐸的母親大妃阿巴亥自盡殉葬,使自己穩穩坐上汗位。
當時的多爾袞尚且年幼,即便深受王父給予的厚望,卻根本不是兄長皇太極的對手。
如願奪得帝位的皇太極,征戰半生,終也到了大行之時。
孝莊想到當年阿巴亥的死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千萬不能像她一樣,被吞噬在皇權鬥爭的漩渦中!
也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福臨的前程。
她決定放手一搏。
當時繼承汗位呼聲最響的有三位親王,看似與皇位不沾邊兒的福臨,在她的布劃之下,展開了鮮為人知的明爭暗奪。
她與姑姑哲哲皇後策劃的天衣無縫,使福臨的繼位,不動一兵一卒,而又名正言順。
既避免了大清幾代祖業在內爭中毀於一旦,又安撫了當時權高位重的多爾袞。
這龍椅又怎是那麽好坐的?
攝政王多爾袞野心勃勃,年幼的順治皇位飄搖欲墜。
麵對這樣的形勢,年輕的太後告訴福臨,一定要忍辱負重,。
萬事順著多爾袞,皇位才能坐的長久。
這麽一忍便是十幾年。
確實,他壓抑的太久了!
這麽做確實是穩住了蠢蠢欲動的多爾袞。
然而他那股子雄心野誌難保不時竄上來,肆意揮舞一番——從攝政王到皇叔父攝政王,再到皇父攝政王……他的要求日益觸碰皇權的底線,他的野心在不斷的膨脹。
年幼的皇帝,越來越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無能為力,對多爾袞的恨意,就越是增長幾分。
孝莊太後不是看不出福臨一點點的變化,也不是不能理解,卻實在不能輕易動多爾袞。
她能把多爾袞怎樣呢?
這位王爺本是先祖皇帝的直脈後嗣,也是當年世祖皇帝最為疼愛,甚至屬意封為太子的皇子。
他是立下赫赫戰功的親王。
於情、於理,於實力,她都不能輕舉妄動。
她也算得到,多爾袞是有反的心,然而反或者不反,還要看看這母子倆是什麽樣的態度。
若不牽涉自身利益,而又能給他足夠權勢滔天的麵子和權勢,也可以為不反找一個自我安慰的由頭,畢竟,自古以來被扣上謀反者的帽子記入青史,對他這樣的凜然磊落的人來說,還是不光彩的。
孝莊早就拿準了這一點——他若敢反,早在攻下北京城的時候就能反。
他是不想背負這個千古罵名。
但一旦拿他問罪,便是逼他造反,那時候他很可能除了自身的力量之外,還很可能一呼百應,局麵就很難收拾了。
她曾經不止一次告訴福臨——退一萬步講,他是他嫡親的叔父。
有他在,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若是多爾袞他能夠安心效忠,卻治他的罪,那就是目無兄長、以怨報德!
鬧起來兩敗俱傷,還會被世人側目。
忍讓……負重……
直到多爾袞南苑狩獵墜馬暴斃。
他親政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掘了他了墳墓,挖出來暴屍鞭罰,讓他死無全屍。
才算平複了多年的積怨。
也是在這個時候,孝莊才發現,福臨雖照著她的勸誡去做,但卻一直耿耿於懷。
從前讓他守拙、裝著不聞政事,對學業也不上心裝裝樣子.……這些對於他來說,是為帝王的恥辱。
他糾結.……困頓……
然而更可怕的是,當他真的開始主理朝政,卻慢慢發現自己曾經假裝的不聞政事、不學無術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真正的做了皇帝,他才發現……很多人、很多事他看不懂、看不透.……
他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可是一個皇帝!
他是如此固執、要強!
怎能認輸?
他把一切的不滿、壓抑都累積起來,終於開始爆發了。
他想爆發,可是天子的身份勒令他彰顯威儀,不能暴露情緒。
他開始信奉佛教、接觸西洋教法,頻繁與佛法大師、傳教士交往。
妄圖喚回內心的平靜或者說……他本身就屬於那個遙遠天國.……
蘇麻深深的歎口氣:以皇上現在的這個樣子,算是太後在正經曆著人生中的第三次大劫。
孝莊悔不當初。
然而如果回到當初,又能作何選擇?
她是不容易的。
這一路走來都不容易。
她不能放棄這個兒子,因為他是大清的皇帝,是愛新覺羅氏名正言順的執掌者和繼承者。
蘇麻為她輕輕拉了拉滑落的毯子,道:“格格有沒有想過,若皇上執意廢後該怎麽辦?”
“若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一步,分開也未嚐不是對青格兒好。”
“格格看得開。”蘇麻道。
“要說女子,這輩子最重要的,還不是嫁對人嗎?像這樣受著冷落,確實難熬。”又道,“奴婢知道,格格覺得對不起青格兒。”
“婚事是我一手促成的,結果鬧成這個樣子。”她有點哭笑不得,臉上浮上絲無奈。
“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蘇麻道:“咱們一心向著孩子好,可這結果又有誰能預料到呢!”
“兩人年輕氣盛,又都不是讓事的性子,我也常想著,過些日子,磨平了性子,總會好些的!”孝莊道。
蘇麻默不作聲了,將壽膳房送來的桃膠羹接過來,打開了碗蓋兒,盛出小半碗來,一轉話茬,道:“琪格兒與福臨親近。”
“她年紀小,福臨自她打小就凡事讓著她、念著她,早幾年哥哥來,他頭件事兒就是纏著舅舅問她小侄女兒怎麽不來!琪格兒這孩子,聰明利落,確實惹人喜愛.……”說著,孝莊聲音漸漸小了,像是在自說自話,再就陷入了微微的沉思,不一會兒,又如常起來。
蘇麻道:“福臨比她大十幾歲,自然讓事,此外這孩子慣機靈,與人起不來爭端的。”
孝莊道:“琪格兒凡事懂變通,不太鑽牛角尖,性子又開朗,這點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