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九州江月寒>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對不住,對不住,我剛才也沒說你啊,我隻是就事論事而已。”江寒月一看他臉耷拉下來了,不欲惹起爭端,隻得哄他道,“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裏,你做得很好,很努力。”


  敖九州這才稍稍高興了一點,但總之還是感覺不爽,想了一想,又道:“還有,咱們名雖成親三年,實則也不過新婚燕爾,你就東奔西跑的,一點兒也不戀家。”


  江寒月聽了他這番話刁話,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腹誹:這不都是你幹的好事嗎?怎麽如今說起來,受委屈的人倒好像變成了你?但她生性最怕與人爭執,當下隻得再退一步,道:“此事為太子哥哥所托,我也難推不是?若依我,我倒想天天在家裏高枕無憂呢,誰願意找這個累去!”


  “要不這樣吧?”敖九州的眼睛突然一亮,道,“讓我跟你一道去。”


  “你跟我去?”江寒月大吃一驚,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你才剛回來跟著父親學管家,什麽都還沒學會呢,怎麽又走!”


  “什麽叫什麽都還沒學會?”敖九州不服氣地道,“我學會的東西可多了,火器的製造步驟,火銃設計的講究,火藥製作的講究,我都已經學了一個大概。精是談不上,但來日方長嘛,這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好的。另外還有尤其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上次跟著你跳崖,肯定把白羽那小子嚇壞了。拿到製造圖以後,咱們急著去京城,又怕暴露行蹤,就沒聯係他們,還是到了京城以後,才傳信給碧雲,讓碧雲再轉告他的。再後來,咱們回臨安,他回金陵,大家總也沒能見上麵。這小子小器得很,一準兒生我氣了,所以這次我得去好好地看看他,安撫安撫他。畢竟是十幾年的兄弟,我很珍惜這份感情的。”


  江寒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神情十分複雜。她很想說,連這樣的理由你都編得出來,你到底是太看得起自己的智慧,還是太看不起我的智慧?但是最後,千言萬語都隻化成了一句最最無力的話:“那你自己去跟爹說吧,隻要爹同意,我就沒意見。”


  兩日之後,敖九州心滿意足地跟著江寒月出發了,兩人還帶了唐碧雲、卓停雲和莫蘭隨行。因為此次隻是例行巡查,並沒有什麽特別急的事,所以行程安排得頗為舒緩,再加上江南風景秀麗,自古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美譽,敖九州這一路走來,看看媳婦兒,再看看山水,真是好不愜意。可是再長的路也總有盡頭,更何況臨安和金陵本就相距不甚遠,任他們走得再慢,不過五日也就到了。


  這日上午,眼看著馬車駛進了金陵城的城門,敖九州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惆悵,忍不住暗暗想道,“難怪古人要說隻羨鴛侶,不做神仙,又說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原來這心裏麵有了一個人以後,真的會覺得隻要在她身邊,就是最好的事情,隻恨前麵的路不夠長,日子不夠多,不能就這樣跟她一直走下去。”


  就在敖九州的一片心不甘,情不願裏,段府到了。主人段橫早已接到消息,帶了兒子段白羽在府門口迎接。

  敖、段兩府原是舊相識,又是通家之好,內親女眷一概都是互有走動的,眾人見麵行過禮後,段白羽便又帶了敖九州和江寒月去見他母親。段夫人秦桑也是官宦小姐出身,因此和江寒月尤為相得,每次見麵都要拉著她說些長篇大套的家務人情話。段白羽和敖九州陪著她們坐了一陣,就轉身出來了,隻留下唐碧雲三人伺候。


  段白羽將敖九州帶到小書房,又命人送上茶來,然後把房門閉了,轉身對著敖九州就是一拳:“你這個臭家夥,也太不是東西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天一言不發地就跳了崖,可把我嚇成了什麽樣?光跳崖也就算了,還可說是事出突然,來不及交代,可你下去以後明明沒死,卻就是不肯給我送個信,害得我接連做了半個月的噩夢,天天夢到你摔得粉身碎骨,麵目全非的樣子。你說,你要怎麽賠償我?”


  “好兄弟,好兄弟。”敖九州自知理虧,也不敢還手,任由段白羽捶了他幾拳出氣,又連連作揖道,“這件事是我辦得不地道。錯,我全認。”


  “光認錯就算啦?”段白羽給了他一個白眼,道,“不怕告訴你,當我從唐姑娘那裏聽說,少夫人跳崖根本就是預先設計好的,她和你不但都沒事,還已經把製造圖安然無恙地帶到了京城的時候,我簡直連殺了你的心都有。你倒是追媳婦兒追得義無反顧,可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若你當時真的摔死了,不要說我一輩子難見你父母,就是我自己心裏,也過不去這道坎兒啊!”


  “白羽,你對我的情義,我都知道。”敖九州拍拍他的肩,道,“但我也不是故意要讓你擔心的,當時我是真的沒辦法。你想啊,我追著寒月跳崖,也就是一瞬間的念頭,根本就來不及跟你說。後來拿到製造圖,我就更不敢聯係你了,否則還不被地獄穀那幫人盯上?寒月跳崖取圖,一是因為那個山穀沒有別的入口,二就是為了用詐死來隱匿行蹤。她一路上所有的計劃都是在為這最後一環作鋪墊,製造圖又關係著天下人的安危,幹係那麽大,我怎麽敢冒著功虧一簣的風險來通知你?所以就隻能委屈你了。”


  “哼,說得好聽,什麽天下安危,幹係重大,說到底,你不過就是心疼你的媳婦兒,想助她成事罷了。”段白羽冷哼一聲,道,“難道我還不了解你?平日裏路見不平,鋤強扶弱,做個小英雄倒是可以,可要說到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嗬嗬,你啊,還沒有那個心胸。”


  “兄弟,你懂我!”敖九州的掩飾之辭被拆穿,也不覺得羞愧,反而沒羞沒臊地將段白羽的肩膀一摟,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筆債哥哥先欠著你的,等到哪天你也要追媳婦兒了,哥哥再連本帶利地還給你。到時候不管水裏火裏,我一定為你兩肋插刀,萬死不辭!”


  “你可拉倒吧!”段白羽一巴掌拍開了他的手,愁眉苦臉地道,“我追什麽媳婦兒啊?我現在連躲都還躲不及呢。”

  敖九州湊過去,小聲問道:“怎麽,這次回來,段伯母又催你啦?”


  一說到這個,段白羽就更愁了:“光是她催,還算好的,我大不了當作沒聽見。更可怕的是辛夷她自己……”


  段白羽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了輕輕兩下扣門聲,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道:“表哥,你在裏麵嗎?你開開門,我給你和敖大哥送了些點心過來。”


  段白羽兩手一攤,朝敖九州露出一個深感無奈的表情,然後不情不願地走過去打開了門。


  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上托著一個茶盤,茶盤裏麵盛著幾碟點心,正是段白羽的兩姨表妹辛夷。


  辛夷是一個弱質纖纖的美女,容貌娟秀,身體孱弱,神經比身體更弱,從小就禁不得一點兒委屈。她在繈褓之中便父母雙亡,秦桑心疼侄女無依無靠,遂將她聘為兒媳,接到府中撫養,如今已經十八歲了。從辛夷十五歲那年開始,秦桑就屢次催促段白羽娶她過門,奈何段白羽卻對這個表妹絲毫沒有男女之情,被催得急了,幹脆和敖九州結伴一跑了之。段白羽在外躲了三年,辛夷也在家等了三年,如今他一回來,秦桑自然催得更急。


  “表妹。”段白羽堵在門口,並沒有讓辛夷進門的意思,道,“我不是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你身子弱,這些端茶遞水的事自有下人去做,你且將養就是,不要累著自己,你怎麽總是不聽呢?你老是這樣操勞,丫鬟小子們可都要沒事可做了。”


  辛夷的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看著段白羽泫然欲泣地道:“表哥,你是不是怪我打擾你和敖大哥講話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送點兒新鮮點心給你們吃。你要是不高興,我馬上離開就是。”說著,她轉身就要走。


  段白羽趕緊解釋道:“你想岔了,我隻是擔心你的身體,哪裏是嫌你打擾呢?你有這份兒心,我和你敖大哥都很感激。”


  “我不礙的,天天閑著也是無聊,不如找點兒事情做。”辛夷破涕為笑,舉起托盤道,“那我給你們送進去。”


  辛夷送完點心,又對著段白羽和敖九州好一頓噓寒問暖。段白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她打發走了,一回頭就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敖九州笑道:“沒想到辛夷不光小時候愛哭,長大了也還是這個脾性,就跟個玻璃娃娃似的,一點兒都碰不得,一碰就要壞。”


  段白羽頭痛道:“她自幼沒有爹娘,寄養在我家裏,雖說人人都拿她當小姐,可畢竟不比自己家,所以她從小就特別小心眼兒,慪氣啼哭都是家常便飯,一天不來上幾遭,簡直就過不得。我記得你小時候也特別討厭她,不願意帶她玩兒。”


  敖九州笑道:“那時候大家都小,成天胡鬧還來不及,哪裏有閑心去哄一個小哭包?隻是沒想到,她年紀大了,這嬌氣的毛病不但沒改好,反而變本加厲了。你還沒說什麽呢,她的眼淚就要下來了,這樣天長日久,如何相處?若換作我是你,恐怕也要覺得無福消受。”

  段白羽搖搖頭,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轟天雷的設計結合了戰車和火銃的優勢,底座是一個裝有車輪,可以推動的方台,方台上麵架一支口徑比一般火銃大出數十倍的銃管,再通過鏡子幫助瞄準,射程和威力均千百倍於火銃,更兼走動靈活,一旦上得戰場,自然所向披靡。


  段家雖然隻負責底座製造,卻也要由下屬鑄造處和精工坊兩個堂口合力進行,鑄造處先打造模具,製成粗胚,再由精工坊精細打磨,核準各處關竅尺寸。江寒月此次主要查看的便是精工坊,隻因敖、段兩家奉旨製造轟天雷也有兩個來月了,如今第一台底座已經造好,就擺在精工坊內。


  到達金陵次日,段橫一早就帶著段白羽和敖、江二人來到精工坊,由坊中管事陳江領路,通過層層關防,進入了放置底座的倉庫。轟天雷果然非同凡響,隻是一個底座,已經設計得精巧非常,車輪和台座之間,還有台座之上,皆是支杆縱橫,犬牙交錯,有無數機關和鉸鏈連接。


  “各位大人,老爺,少爺。”陳江道,“這些支杆和鉸鏈都是底座製造最為關鍵之處,必須尺寸合宜,分毫不差,方能保證轟天雷轉動靈活,進退自如,在兩軍對壘時搶得先機。”


  江寒月伸手扣了扣台座,隻覺得觸手堅實,響聲清越,再看鐵麵鍛紋,也是肌理細膩,果然取材都屬上品,便道:“看著倒是不錯,卻不知用起來如何。陳管事,此物之前可曾試驗過?”


  段橫搶著道:“此物前日方才製好,又因接到消息說,少夫人次日便抵金陵,故此尚未試驗,隻等少夫人前來,也好一同觀看。”


  江寒月點點頭,笑道:“俗話說得好,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來遛遛。就請段伯伯安排一下,演練給大家看看吧。”


  段橫答應一聲,連忙著陳江下去安排。陳江轉身出去了,沒一會兒回來,身後帶了四名夥計。四名夥計圍著底座倒騰了一陣,將所有關卡和鉸鏈都扣好,其中兩人便退了下去,隻留下兩人操控。


  剩下的兩名夥計在底座一端分左右站好,彎腰握住把手,兩人同時發力推動,看著偌大的一個底座頓時朝前滑去。兩人追著底座邊跑邊推,底座越滑越快,到得後來,已差不多可以趕上一匹小跑的馬了,速度甚是驚人,再看那兩名夥計,雖然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卻多是因奔跑而造成的,手上並不如何費力,底座設計之巧妙,由此已可見一斑。等到兩名夥計用盡全力也無法再加速時,陳江突然將手一揮,喊了一聲“轉”,兩名夥計頓時腳下一撐,同時手臂擺動,握住把手輕輕一轉,底座便迅速轉了個方向,又朝旁邊滑去。過得一陣,陳江再喊“停”,兩名夥計又同時伸手在把手上麵一按,底座前方便“嗖”的一聲伸出了兩支鐵杆,撐在地上,將底座抵得停了下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