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流楓先生
一行人在琴川城中兜兜轉轉，總算找到了一間風格較為雅致的客棧。
額匾上書：流楓閣。
君昭曄火急火燎地就要往流楓閣內衝，卻被無形的一層光壁擋回去。
紫瀠一眼便看出這流楓閣外步了結界，正想告知眾人切莫輕舉妄動，沒想到君昭曄比她還快，自己跑上去送死，怪得了誰?
“何人擾我清修?”
一道深沉的男音緩緩從流楓閣中飄出，眾人心皆是一驚，他們居然感受不到那人絲毫的氣息，看來此人絕不是他們可以輕易招惹之輩。
“晚輩紫瀠，同好友至琴川城遊玩。天色已晚便想在流楓閣歇息一宿，不曾想擾前輩清修，請前輩莫怪!”
紫瀠身後眾人皆是拱手，向流楓閣內之人表示歉意。
“哦?琴川如今幾乎成為了一座死城，你等還有這番興致?”
紫瀠沉思了片刻，答道：“晚輩事先不知琴川發生巨變，隻想盡快離開此地。”
“你可知，如今的琴川隻能進，不能出?”
墨璟寒大腦飛速運轉，確定自己從前未曾見過這人，然後上前一步，提高了音量：“前輩此話何意?”
“我隻與那丫頭說話!爾等無需多言!”
流楓閣內之人明顯有了幾分惱意，微微釋放出幾分威壓，已經讓肉體凡胎的白璐和孫亦宇有些消受不起。
紫瀠試圖用自己的威壓來克製那人的威壓，卻根本無濟於事，兩股威壓重合，給眾人造成的壓力更大!
“晚輩等無意冒犯前輩!請前輩高抬貴手!”
流楓閣內之人這才收回威壓，眾人猶如抗在背上的大山瞬間被移走，額上冒出絲絲冷汗。
墨璟寒更是麵如黑炭。
在強者麵前，他如同螻蟻一般弱小。
這種無力感，他再不要承受!
他要傲視天地的力量，他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你這丫頭倒是有幾分意思!我出三句上聯，你對下聯。若讓我滿意了，我便放你等進這流楓閣，如何？”
若隻有紫瀠一人，她或許還可以逃離此地。但如今他們一行人的安危都掌控在此人手中，她就是不答應，那人恐怕也有千萬種方法讓她答應。
進了這琴川城，一切，就不是由她做主了!
“請前輩賜教!”
紫瀠眸中滿滿都是自信，她一定會贏!
她不能輸，她還有很重要的人要去守護，很重要的責任要去承擔!
念及此，在不知不覺間，她的靈魂力量有了提升。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神，也不例外。在逆境中，她的能力更能獲得成長!
亦或許是感受到紫瀠靈魂力量的增強，流楓閣內的灰藍色長袍男子唇角浮起一抹優美的弧度。
“時光不再，風花雪月終不複。”
“風景依存，把酒當歌已成昔。”
“繁華一眼末世殤，誰言浮生笑紅塵?”
“臨淵一躍紅塵了，吾歎來世樂逍遙!”
你一定可以!
眾人在心中默默為紫瀠加油打氣。
感受到夥伴們的支持，紫瀠更加有了幾分自信。
她，不能輸!也不會輸!
“對詩對畫繁華似夢，三步行街，煙濃濃。”
紫瀠長舒一口氣，方才不緊不慢地對道：“對花對酒落英成愁，十裏長亭，水悠悠。”
眾人心皆是提到了嗓子眼兒，端看流楓閣內會有何下文。
流楓閣內傳出讚賞的笑聲：“好!對的極妙，你們進來罷——”
“咯吱”一聲門開了，眾人這才踏進流楓閣中。
流楓閣內燈火通明，裝飾十分簡單，壁上大幅水墨畫給流楓閣增添了幾分雅致。
一個白發男子緩緩睜開銳利的黑眸，他身上有種衿貴之氣，還有那傲視天地的霸氣，耀眼得想讓人忽視都難!
他一襲銀藍色的長袍，漫不經心地搖著手中的黃金酒杯，姿態慵懶而隨意。紅唇微微揚起，充滿了性感撩人的風情。
他有著一張格外好看的麵龐，眉眼不動聲色間就流露出一股冷煞的氣勢。
謫仙一般的麵容，修羅一般的氣勢，他的氣質亦正亦邪，卻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眾人拱手向男子見禮。
“晚輩墨璟寒，見過前輩!”
“晚輩淩曜，見過前輩!”
“晚輩君昭曄，見過前輩!”
……
紫瀠細細打量了白發男子片刻，問道：“敢問前輩名諱是何?”
“名諱?嗬，久居於天地間，早已記不得了。隱約記得‘流楓’為字。”
“那晚輩便鬥膽稱前輩一聲‘流楓先生了’。”
流楓聞言，淡淡點頭，道：“尚可。天色已晚，你等去歇息吧。丫頭，你留下。”
紫瀠輕輕點頭。
墨璟寒和淩曜擔憂地看著她，此人身份不明，實力深不可測，他們實在不放心紫瀠一個人留在這兒。
“去休息吧，我隻不過與先生閑談。”
看紫瀠神色那樣淡然，二人方才離開。卻也不敢真的睡去，而是貼著牆壁，時刻關注著大廳內的動靜。
流楓微微一笑，指間掠過一道流光，紫瀠隻聽得似乎有一道樂音驟然響起。
樂音充斥著流楓閣每個角落，流楓閣內除了紫瀠和他之外的其他生靈皆是沉睡過去。
“流楓先生，您好像很放心我。”
紫瀠大大方方地坐在流楓對麵，眸中的防備之色還是讓流楓不禁有幾分好笑。
“你此刻還不具備讓我忌憚的能力。”流楓淡然道，紫瀠從他波瀾不驚的眸子中竟然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感情變化。
“上古三魔的魔力源於洪荒遠古，紫瀠當然不能與流楓先生您娉美。”
那樣強勢的靈魂威壓，白發、銀藍色長袍、魔音二胡，這一切都傳達出一個消息，流楓就是上古三魔之一——夢魔。
流楓也不意外紫瀠知道了他的身份，輕笑一聲：“你這丫頭也真是聰明，生得也是足夠美貌!可女兒家太過聰明漂亮，可是會招來禍端的!”
紫瀠挑眉，絲毫不被流楓的話影響。
“不過，我看流楓先生您似乎沒有要對我不利的意思。”
“哦?”流楓饒有興趣地半眯起了眼。“你為正，本座為邪，自古正邪不兩立!你們神對於我們妖魔，不是除之而後快嗎?”
“正邪善惡的定義不過是世人所下，誰也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況且，我從不信正邪之分，隻論對錯!”
流楓讚賞地點點頭，本以為眾神都是迂腐不堪的，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倒是有幾分意思。
“那麽，琴川此事，你認為本座是對?是錯?”
紫瀠抬頭，對視著流楓那波瀾不驚的眸子：“現下……還無法做出判斷，畢竟，琴川百姓都還好好活著。”
流楓笑得張狂：“明日就是七七四十九日期滿，孕育了這麽久的美夢，拿來收藏是再好不過的!要知道，本座收走他們的美夢之時，就是他們魂魄離體之際!”
“那，紫瀠就算耗竭一身神力，也會阻止先生。”
“你以為你鬥得過本座?”
“不。隻為責任，就算輸了，我也是帶著神的尊嚴輸的!”
紫瀠站起身，睫羽之中盈盈輾轉過一片流光。
“小丫頭，本座很欣賞你，但本座不會因此收手。明日本座給你一個機會，琴川三萬百姓的命，可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流楓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倒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就憑這個小丫頭阻止得了他?
紫瀠攥緊了拳頭，堅定地點頭。就算是輸，她也一定要拚上一拚!
翌日。
流楓閣天台。
流楓運轉出一個太極魚圖案，傾天長袍在空中不斷翻舞，他白色的發絲在空中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眉心一個黑色的印記宛如一個巨大的隧洞，上古魔力源源不斷地冒出，匯集到他所步下的陰陽陣法之中。
琴川三萬百姓的美夢影像漸漸在流楓麵前展開，他深邃的眼底露出狂喜之色。
美夢!真是美夢啊!
他與天地同生，活了上萬年，唯一的嗜好就是收集美夢。
這一次，無論說什麽他也要將這些美夢收於囊中!
紫瀠到來之時心中也是一振，上古魔力果真不同凡響!取之不竭，用之不盡，與天地同生，確實是足以傲視群雄!
墨璟寒、淩曜和君昭曄跟在她身後，也是一同看到了這一幕。紫瀠不想讓白璐和孫亦宇知曉她的身份，便施法讓他們在流楓閣內沉睡了。
上古魔力的傾泄讓墨璟寒體內魔性有些不受控製，他的麵色有些蒼白。
“璟寒，你沒事吧?”
覺察到他的異樣，紫瀠趕緊分出一絲靈力探向他的心脈，卻被墨璟寒製止了。
“我隻是沒休息好，丫頭不要分心，專心應戰!”墨璟寒握住她的柔夷，他相信她一定可以的!
紫瀠雖然擔心墨璟寒，但也知道當務之急是要救琴川三萬百姓，便不再多想，一步步走到半空之中，與流楓相對而立。
“你可想好了，若輸了，代價可就是你一身修為及琴川三萬百姓的命!”
“是!”
紫瀠篤定地點頭，銀白麵飾下絕色傾城的臉上露出堅定之色。
她既然來了，就必定要拚上一拚!
上古魔力又如何?她就是要挑戰極限!
“若我贏了，還望流楓先生能夠遵守諾言，放過琴川百姓!”
流楓點頭，應諾道：“好!不管你用何種方法，隻要能接下我三招，便算你勝!”
在底下觀戰的三人心頭皆是提起一塊大石，倘若她有什麽危險，即使是粉身碎骨，他們也一定會出手幫她!
紫瀠懷抱鳳弦琴，麵色冷酷，唇角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雪色長裙被風揚起。
“紫霄魔雷——滅!”
流楓大喝一聲，長袖一揮，天空瞬間化作妖冶的深紫色，雷霆滾滾而過，卷成一個巨大的球，以雷霆萬鈞之勢向紫瀠攻去。
紫瀠周身紫光膨脹，狂風亂作，到處飛沙走石。
“仙音幻刃——破!”
她將內力灌注琴身，芊芊玉指撥動琴弦。音刃好似無形的刀刃飛馳而去，兩顧力量在空中相撞，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雲，紫瀠的音刃竟然生生擋住了天雷的攻勢!
流楓見到紫瀠發出音刃的瞬間，原本冰冷無波的眼底，爆發出熾熱的戰意。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小小年紀居然會掌控音殺絕技!以音止殺，樂音就是最好的武器!從來沒有人與他較量音殺絕技，小丫頭真是太符合他的心意了!今日要戰，他就定然要戰個痛快!
流楓取出魔音二胡，唇角淡含笑意，優哉遊哉地在半空之中拉起二胡。
紫瀠臉色大變，她不為魔音二胡迷惑，不代表墨璟寒他們也可以!
“快封閉聽覺!”被魔音二胡迷惑，除非流楓同意，否則無論神魔，是要永久沉於夢境的!
墨璟寒等人聞言，知道魔音二胡的威力不容小覷，便立刻封閉了聽覺。
紫瀠麵色十分難看，魔音二胡的魔力同樣傳承於洪荒遠古，夢魔以魔音二胡震懾天下數萬年，靠的就是音殺絕技!縱使她天賦異稟，但又怎敵流楓數萬年經驗?
僅僅靠音殺絕技，她是斷然不能取勝的!
念及此紫瀠闔眸催動神力，吟鳳戒中翎焰感受到神力的波動，不由得為之一振。主人從來不輕易動用神力的，蓮後告知過她，封印尚未解除，她每動用一分神力，就會對神身有所損傷。雖然有兩塊帝印碎片傍身，但帝印靈源不知所終，帝印碎片於主人而言毫無用處!蓮後擔心主人安危，同天帝在主人眉心雪蓮暗紋之中運輸了大半神力。如今貿然動用自身神力，勢必會引起反噬!
念及此，剛想飛出吟鳳戒助主人一臂之力，紫瀠的話卻在吟鳳戒內的空間響起：“翎焰，不可輕舉妄動!”
翎焰算是她的底牌之一，不到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動用翎焰!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登上頂端，將天地踩在腳下!
紫瀠眉心雪蓮暗紋綻放出迷人的金色光芒，麵飾應承受不了神力化為灰燼。神力充斥著鳳弦琴身，她的身體緊繃到極點!
以神力發出的音刃，威力非同小可!紫瀠懷抱鳳弦琴，立於半空之中，宛如睥睨天下的女神!
巨大的神力震懾到方圓百裏每個人，抬頭望向琴川城上方妖冶的紫色天空，人人競相膜拜，唯恐是上天眾仙發怒，遷怒人間!
“雷——音——滅!”
紫瀠學著流楓先前的樣子，引天雷助陣，音刃與天雷交織，釋放出的威力無人能敵，就連流楓也是麵色大變。
先前他有恃無恐地使用魔音二胡，就是因為看出這丫頭不能隨意動用自身神力。如今她竟然不顧反噬，耗費大量神力與他對抗，當真是不要命了!
他雖然想要勝這丫頭，卻也不想因此傷了她的性命!一邊是愛了數萬年的美夢，一邊是他十分欣賞的小丫頭，權衡再三，他還是選擇了前者。
流楓催動魔力，對紫瀠展開更強勢的攻擊，卻也時刻掌握著分寸，沒有傷到紫瀠要害。
紫瀠自知神力耗損得越多，反噬越大，倘若因此引發寒毒，她更是心力交瘁!可是不動用神力，她怕是連跟流楓對戰的資格都沒有!
沒有時間耗下去了!
紫瀠咬咬牙，再次催動體內神力，對著流楓以魔音二胡結成的結界奮力一擊!
她，不能輸!
帶著這種強大的願力，她發出的攻擊竟然比她想象中還要強勢幾分!
“哢——”
結界破碎，第二招，紫瀠勝了!
流楓難以置信地看著紫瀠，動用如此多的神力，反噬的後果不是她可以輕易承受的!
一絲血腥味冒上紫瀠的咽喉，卻又被她強行咽回去。
痛……
內髒無一處不痛，她怕是心脈俱損。這次就算她贏了，她也是損耗最大的那一個!
反噬，竟然這麽快就來了!
“還差最後一招，流楓先生，請賜教!”
紫瀠微微一笑，傾城失色。
流楓亦知，如果最後一招仍然無法克製紫瀠，他就必須要遵守諾言，放過琴川百姓。
三萬個美夢啊!
他耗損了這麽多心力，怎能就此放棄?
流楓長袖一揮，一座巨大的塔從他的袖中飛出，直直地向紫瀠壓來。
紫瀠大驚。
昊天塔!
居然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昊天塔!
傳說昊天塔具有吸星換月的能力，擁有浩大無儔之力。能降一切妖魔邪道，必要時神仙也可降服。
上古魔力運轉上古神器，流楓顯然是十分得心應手。
紫瀠拚命運轉神力抵抗昊天塔，沒想到根本是無濟於事，昊天塔還是對她一步步緊逼。
流楓有些不忍，勸道：“小丫頭，放棄吧。上古神器的力量不是你可以克製的!”
“不……”紫瀠額上泛出晶瑩的汗珠，周身狂風大作，紅唇被她咬破，內髒痛得要命，絕美的容顏不見一絲血色。
明明放棄就不用再承受這種痛，可她就是不願放棄!
上古神力是嗎?她偏要跟它較量!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滅我我滅天!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那是一種銘心刻骨的震撼之美!哪怕多年後他們已經不記得為何紫瀠要這般堅持，也永遠不會忘了那一日，那一個美得天地失色的亂世紅顏，以她柔弱的嬌軀不服輸地對抗上古神力!
“丫頭!”
“瀠兒!”
“小瀠兒!”
墨璟寒等人皆是要上前助紫瀠一臂之力，然而昊天塔四周的光壁阻擋了他們，不得前進一步!上古神器之力哪裏是他們可以抵抗的，稍有不慎便會頃刻間化為(1)齏粉!
就在紫瀠幾乎耗竭內力，無法支撐身體，即將摔下半空之際，一道沉穩的男音猶如曙光般響起：
“誰敢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