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公子
天曜帝都蓮雪城，樂仙居。
紫瀠單手抵著側顏，眸光微眯，神秘地坐於紫仙閣窗邊，一場春雨如期而至。
微風拂過，幾縷雨線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調皮地灑在她傾瀉了一肩的華美銀發上。
紫瀠嗬出一口氣，將手輕輕握成拳。無論掐指算了多少遍，都還是那個結果。
神，有預知未來，預算命運的能力。但她向來不喜歡去算自己或他人的命運，注定的東西無法更改，就算提前知道了又有什麽意思?
這一劫，再無法去躲了。
如今她能做的，不過是盡力將危害降到最小，再就是讓那個日子，來得晚一些。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還好，她還有時間做準備。
“主上……”
紫瀠睜開雙眼，看向下方有些不知所措的若舞。
“何事?”
“大公子他……”
“又失蹤了？”紫瀠很準確地補上了若舞的後半句話，然後若舞尷尬地點點頭。
紫瀠揮揮手示意若舞退下，“大哥左不過在凡間逗留一陣子，便由著他罷。”
“可是!”若舞有些著急，但欲言又止。
“舅母那邊？”
若舞點點頭。
現任藍氏神族宗主藍鏡恒的夫人容敏，乃前任東海龍王胞妹。如今東海龍族嫡係血脈唯存容敏一人，這樣難怪她著急兒子的婚事。隻是藍清漓百年來自是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又豈願被家室所牽絆？不願母親失望便隻能三天兩頭逃離神界，久而久之就演變成一個天下第一公子變為天下第一逃犯這樣讓人啼笑皆非的局麵。
“這次藍夫人更是下了五湖四海追蹤令，大有一種不把大公子綁回神界誓不罷休的架勢。主上可要出手？”
“本殿去找，你跟昭曄去玄天閣盤賬。”
紫瀠蹙眉拂袖而去，空氣中殘留一抹濃鬱的蓮香，香得若舞忍不住狠狠抽了抽鼻子。
“是！屬下遵命！”
不由咂舌，這樣一個冷若冰霜的美人情緒終於也出現了大幅度波動，大公子這次怕是在劫難逃。
玄天閣是天下人眾知的情報匯集所。隻要你付出相應的代價，天文地理，甚至是千萬年前發生的事，玄天閣都能給出最準確的答案。
此刻城外一片竹林裏，正在和好友對弈，身著天青色錦衣的天下第一公子藍清漓突然感受到從外界的空氣中傳來一絲絲的異動，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清漓兄，發生何事了？”淡淡的靈氣環繞在另一墨色錦衣男子身旁，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情真意切地感受到他的溫文儒雅。
對弈講究心無旁騖，藍清漓搖頭，開口道：“無妨。這棋盤倒是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賢弟的棋藝果真名不虛傳，亦或能夠與舍妹較量一番。”
墨色錦衣男子挑眉，已經不止第一次聽好友將那個寶貝妹妹掛在嘴邊了，心中似有些懷疑，“哦？令妹的棋藝果真高超？有機會在下定要見識一番。”
“她是為兄見過的世上最完美的女子。”藍清漓溫柔一笑，白色的棋子也伴隨著笑容穩穩當當地落在棋盤上，這真是一步好棋！
一片翠綠幽靜的竹林後——
這裏四周布下結界，空氣中飄蕩著層層薄霧，外界的喧嚷無法傳到這裏來。這裏的一切，都是悄然無聲的，恍若與世隔絕的另一片天地。
藍清漓感應到靈力的波動，迅速閉眼，而後慢慢睜開，“她來了。”
“誰？”墨衣男子再觀棋盤，繼續下去，隻能兩敗俱傷。
深進竹林，又是另一番景象。
碧綠的蓮葉，鋪灑出一片漣漪，清澈的湖水，仿佛是凝結了千年的一滴淚水。靜聽那涓涓細流的輕吟淺唱，風中清香杳杳讓人心生陶醉。
湖水中央的涼亭內，那樣一道天青身影瞬間奪去了紫瀠全部的目光。
玉冠將三千墨絲高高束起，留一半隨意地披灑在肩上，天青錦衣上繡竹紋。領口袖口繡著銀絲流雲滾邊，腰間束著一條白色祥雲寬邊錦帶，掛著一塊玲瓏剔透的麒麟紋羊脂白玉。無可挑剔的麵龐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就連聲音也比平日裏溫柔了些許：
“瀠兒。”
九重天上尊貴無量的藍氏神族繼承人，受萬人景仰的天下第一公子藍清漓。
日光隱曜，仿佛在他麵前天地萬物瞬然成了陪襯。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紫瀠迎上藍清漓溫柔似水的眸光，淺淺一笑，“大哥，別來無恙。”
棋盤的另一側，一杯清茶還冒著絲絲熱氣。
“大哥今日有客來訪？”紫瀠端起茶杯在手中輕輕晃了晃，輕歎一口氣：“唉，原以為大哥這竹林秘境隻為瀠兒一人所知曉。”
“你這丫頭！”藍清漓搖搖頭，無奈地道：“難道吃味了不成？”
紫瀠反問：“不可以嗎？”
藍清漓微微挑眉，繼而笑道：“隻要瀠兒喜歡，自然不是問題。”
紫瀠落座於藍清漓對麵，目光鎖定未完的棋盤，卻是再移不開眼，“大哥今日有興致，不如瀠兒陪大哥下完這盤棋？”
藍清漓自然應允：“那就請瀠兒不吝賜教了！”
紫瀠手執白子，心無雜念，每走一步都在心中反複思慮，下棋對弈猶如行軍布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
一步錯，滿盤輸。
對弈的兩人保持著風雨不動安如山的麵色，棋盤上的狀況在二人鎮定之下也變得越來越激烈。
藍清漓始終唇邊含笑，若不是他的棋步步暗含殺機，紫瀠恐怕真要被他那儒雅的樣子騙了去。
紫瀠鎮定自若，身上散發著銀色的淡淡光暈，唇邊一抹如紅蓮初綻的笑容，傾國傾城。
二人不分伯仲，約莫過了三個時辰，隨著紫瀠最後一步棋走完，藍清漓方笑道：“瀠兒棋藝又有長進，大哥甘拜下風。”
紫瀠自然得意，但還是謙虛地道：“今日瀠兒得勝大哥，是前人埋的一枚伏子甚妙，若換了瀠兒自己怕是難以想到。如此看來，大哥這位友人絕非池中之物。”
藍清漓點點頭，“瀠兒說得不錯，隻可惜他今日走得匆忙，否則大哥倒真想將他引薦給瀠兒。”
“無妨，若是無緣自然不可強求，若是有緣，他日定然會相見。”
藍清漓烹了一杯茶遞到紫瀠手中，“瀠兒今日前來定然不隻是為了探望我這個大哥的罷？”
“哦？”紫瀠將茶杯靠近唇邊，輕輕嗅了嗅那令人陶醉的香氣，“大哥何出此言呢？瀠兒多日不見大哥，心中著實想念得緊。今日得了空來瞧瞧大哥，反倒被說成是‘別有用心’？”
“不敢不敢！”藍清漓無奈舉械投降，“真是瀠兒的這張嘴，叫人恨也不是，愛也不是！”
“承蒙誇獎，瀠兒自然不敢辜負兄長心意！那些叫大哥煩心之事——”紫瀠頓了頓，神秘一笑，繼續道：“例如舅母的五湖四海追蹤令，瀠兒皆以替大哥處置妥當。”
藍清漓先是一愣，母親為了逼他回神界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然後笑著摸了摸紫瀠額前的碎發，“如此一來，為兄倒真要多謝瀠兒救命之恩了!”
“你我兄妹，不必言謝。況且瀠兒可不是白幫大哥的，須得大哥應允瀠兒一件事，可好？”
“你呀！”藍清漓沒好氣地伸出手在紫瀠腦門上敲了敲，“什麽事？還不說？”
“多謝大哥！隻是……”紫瀠麵露難色，“具體什麽事還沒有想好，可否……”
“不可。”藍清漓微笑著拒絕紫瀠還未完全說出口的提議，“逾期作廢！”
“大哥！”
藍清漓笑著攬過紫瀠的肩膀，“好了，答應你。”
“一言為定，咱們拉鉤！”紫瀠認真地伸出小拇指。
“好。”
“蓋章！”紫瀠又伸出大拇指，還催促道：“快點！”
藍清漓無奈地跟她做著如此幼稚的舉動，答應過她的事情，他何時沒有做到？
待這幾道工序完成，紫瀠方才重新露出笑容，抱著藍清漓的胳膊，搖了搖，“瀠兒就知道，大哥是最疼瀠兒的！”
“這是自然，也唯有你，如此貼心。”
“對了。”紫瀠忽然想起些什麽，眸光微眯，笑道：“大哥上回同瀠兒說過，看中了一家姑娘，如今還是不肯告知瀠兒嗎？”
藍清漓搖搖頭，“如今，還不能說。”
“為何？”紫瀠十分不解，上回用的就是這借口。
“時機未到。”
“那……好吧。大哥不願說，瀠兒不會勉強。”
見她一臉失望，藍清漓終究是心有不忍，出聲安慰道：“瀠兒莫要如此失望，時機成熟了，大哥會第一個告訴瀠兒的。”
紫瀠方才恢複神采飛揚的模樣，點頭應道：“好，我相信大哥。”
短暫的相聚，很快就是分離。
竹林秘境，不知具體是從哪一處傳來天下第一公子的一聲長歎：
“夜落花飄零，而今人歸何處？花落不知何處去，何處歸人人不知。遙想，花姿搖曳嬌百媚，痕麵淚落不自知。一聲噓歎：人生幾何？而又，情歸何處——”
一念一生，皆是癡人，誰更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