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空氣裏隻剩下寂和自己的心跳聲
她們又原路折回,準備打車去山腳。
還沒招手,就有一輛深紅色的小車停在她們麵前,幾萬塊錢的那種。
車窗被搖下,露出一張還算年輕的臉,穿黑色的t恤,“嘿,兩位美女要去哪兒?我載你們啊。”
寂和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應該是本地的方言。
晨暮有些不想理,這類搭訕的人大多家中有屯糧遊手好閑,“不了,謝謝。”
說完就拉著寂和去站牌那打了輛車。
司機是位中年男子,油膩的臉,穿五分褲,白色的襪子拉出了皮鞋。
“妹子這是去哪?不是本地人吧?”
“去鳳凰山。把我們送到山腳就可以。謝謝。打表計價就好。”
晨暮壓低了帽簷,最近她的出鏡率挺高。
前不久在大連才剛開完演唱會,與男明星張敬之鬧起的緋聞也沒有散去,新聞頭條條條是她。
“這麽精明的妹子出門在外肯定吃不到虧。”
那司機憨厚的笑了笑,打開了計價表,“妹子是哪兒的啊?我們a縣的鳳凰山已經這麽有名了啊。老實說,那兒的風景也不錯,就是難爬。老太太學生們都去那鍛煉身體。”
司機大叔的熱情絲毫沒有消減的趨勢,見晨暮不作聲,寂和微笑著說:
“我們沒有固定居所,出來隻是散心。師傅麻煩小心看路,認真開車,這道有些窄。”
“沒事兒,大哥我技術好著呢。這條道閉著眼都能把你們送到。妹子,爬那山你們可得備著水。”
“謝謝提醒。請問還有多久才到?”
寂和輕聲問著,看著窗外急匆匆被母親抱去學跆拳道,紮著兩朝天辮的小女孩。
“快了。我們這地方小,費不了多少時間。看,前麵那座山就是了。這一小段路你們得走上去,車開不上去。”
晨暮率先開門下了車,寂和付好車錢也下車了。
司機先生愉快地和他們再見。
“這兒的人都這麽熱情嗎?晨暮。好像對生活充滿著熱愛。”
寂和跟在晨暮身後,前麵是一條有些陡的坡,生了青苔的石橋,旁邊的人家門前坐了幾個喝茶閑聊的中年人。
有四五歲的小男孩小女孩穿著可愛酷酷的衣裳跟著爸爸媽媽蹦躂著從山上走下來,身後還背著小書包。
“人性本來的樣子就是如此。這種小縣城在物質和靈魂深處的安詳中徘徊。極端渴求物質,卻無法快速得到滿足,於是在人性中尋找慰藉。”
“也許。”
寂和走上了一層石階,又陡又密集。旁邊是高大的香樟,將日光層層遮擋。每過十米就有一個樹樁樣的垃圾桶。
她們就這樣安靜的一直走,額頭有細微的汗滲出,山陡得像筆直的牆壁,她們是在上麵攀爬的螻蟻。
有小孩吹著泡泡,粉嫩的小嘴輕輕一吹,就有無數個泡泡在細碎的陽光下五彩繽紛。
寂和輕輕觸碰,便碎成水,冰涼著指尖。
那個小男孩停下,看了寂和兩眼,委屈的咬著唇,回頭對他的母親說:
“媽媽,這個姐姐弄破了我的泡泡,她是壞人!”
那個體態有些豐腴的母親不好意思的朝寂和笑了笑,又對那個小男孩說:
“那麽漂亮的姐姐怎麽會是壞人呢。”
然後,牽著小男孩的手下山去了。
末了,那小男孩還回過頭來對寂和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十分俏皮可愛。
“你喜歡小孩嗎?寂和。”晨暮看著那小男孩,轉頭問著她。
“不知道。我想象不出來一個生命分裂成兩個生命是怎樣的感覺。長安小時候,我們都是獨立而自由的個體。他不是小孩。”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寂和,我給你訂好了離開這的車票。從長沙坐飛機到北京。”
“什麽時候定的?”
“你來的時候就定好了。明天淩晨的車,三天後的機票。你可以在長沙待一天,會有朋友去接你。”
“為什麽如此匆忙?倒像是在趕我走。”
晨暮怕累了,幹脆坐在石階上,摘下墨黑太陽鏡,笑著對寂和說:
“不。我永遠不會趕你。但我不會逼迫你。你無法在一個地方待太久,除非整日整夜投入在文字裏。這小縣的生活不適合你。”
寂和也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那你什麽時候結束這裏的一切。”
“很快。如果可以,一定很快。”
用紙巾拭去額頭上的汗珠,寂和把帽子放在石階上。
發髻已經被汗濕,顯得淩亂。她扯下枯木簪子,烏黑及地的長發散在青石階上。她用手重新攏了攏,一圈又一圈盤著,最後用簪子固定住。
“為什麽留這麽長的頭發?”
“不想阻止它的成長。它是合理的存在。”
伸著懶腰,看遠處高聳林立的建築,一棟又一棟的像春筍破土而出,生機勃勃。
晨暮捏了捏酸脹的小腿,說:“總覺得我們是同一個靈魂裏的兩幅軀殼,寂和,我們如此相像。”
她又指了指那些高樓,“那些新建的樓盤,即將有小孩,成人住進去。但最終會消亡。人類很渺小卑微是不是?”
“這不是我們要思考的。晨暮,你從不渺小卑微。你隻需要知道這些。”
“好啦。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們下山吧。”
晨暮站起來,拍了拍灰塵,準備往下走。
寂和沒問原因,沒問她為什麽不爬到山頂,隻跟著她一起下去。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完全累趴下了,清清爽爽的洗完澡,她們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她們都是不在乎結果的人,隨心,隨性。
半夜的時候,寂和又在夢魘中醒了過來。
她輕手輕腳的從晨暮身旁走了下來,走到陽台。
寂和靜靜的看著外頭夜色無邊,她沒忍住,拿了根細長的煙出來。
她把玻璃門給關上,然後點燃,吸了一口,然後吐出煙圈。
寂和抬了抬手,看了眼時間。
淩晨三點。
長安應該睡了,黎川應該也睡了。
她放下手機。窩在陽台的小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煙。
遠處的月亮隱沒在雲層裏,連蟬鳴鳥叫都消失了。
空氣裏隻剩下寂和自己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