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等生
芝芝看書鬼打牆的問題, 其實算得上是複習的最後一關。其他學生還遠遠不到這個程度, 這會兒正麵臨另一個難題:知識的整合與重建。
第一輪複習是按照書本走的,相當於短時間內迅速過了一遍高一高二的內容。但考試不是這麽考的,得打亂了重來。
比如語文,文言文是個老大難, 語文老師就單獨把這一塊提出來, 再過一遍課本上的範文,然後開始專項練習。
曆史亦然。以前古今中外的政治,古今中外的經濟,現在就變成了中國古代的政治經濟,外國的政治經濟。
芝芝的思維導圖就是這麽在班裏“火”起來的。
但說實話, 很多人借了去抄, 作用寥寥,類似的圖在各種輔導書上都有, 光看完全沒用, 必須自己畫出來才算完。
老師們不會教怎麽畫這個, 用的是最簡單的辦法, 做題。
題海戰術飽受爭議, 卻是個非常有用的辦法。
多做多看, 就能找到題感。
啥叫題感?就是看到題幹,就知道要考什麽,把知識點填充進去就行。
說著容易, 做著難。
聰明人和笨人的區別就在這裏, 聰明人做得多了, 就知道怎麽回事,笨人再怎麽努力,也被題目玩弄於鼓掌。
關知之以前就是笨人,而家長老師則喜歡用另一種委婉的說法:有點小聰明。
什麽叫小聰明?就是她雖然也被題目玩弄,但會總結套路。
高考的大部分內容是基礎知識,隻要不蠢,勤奮點死記硬背,多多少少是能拿到分的,再稍微會一點套路,比如英語作文裝個X,語文用點比喻排比,老師們也會盡量給分。
但她依舊是個笨人,因為她沒有掌握真正的學習能力。
假如這麽說還略顯抽象,那麽不妨舉個栗子。
文學網站的簽約寫手千千萬,不開竅的就是怎麽寫都沒有人願意看的,因為摸不著門路,日更一萬也無用。有點小聰明的,就是會選題材、蹭熱點、找套路的人,他們很難成神,但賴以糊口沒有問題,勤勞一些的,未嚐不能上金榜。
關知之過去就是這樣的層次,靠日更和套路,抱上了一本線的尾巴。但她不能成神,因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有能力的人,是看了文(題目)就知道對方為什麽能火(考的是什麽),然後寫出對讀者胃口的大紅文。
莊家明?他更過分了,是那種一本成神,全靠感覺,不分析市場,隨隨便便出版賣影視,還覺得自己沒做什麽的家夥。
芝芝不肖想能變成莊家明那樣,但經過磨練,她慢慢靠近了有能力的那種。
學習能力有天生的,也有後天培養的。在校園環境下,要鍛煉出這種能力並不太容易,職場裏卻要明確很多。
上司和同事不會像老師那樣傾囊相授,要學本事,就得自己下功夫學。二十六歲的芝芝,記憶力、體力甚至對知識的消化能力,都不如十六歲的自己,可這種鍛煉出來的能力,配合她年輕的身體,終於讓她邁上了更高的層次。
離高考不到150天,卷子越發越多,每天的作業就是厚厚一摞。可層次不同,芝芝對於浩如煙海的題目,感受到的不再是焦慮、痛苦或是茫然。
她知道自己可以解決,更希望能夠碰到難倒自己的題目。每找到一道不會的題,就等於是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分數。
刷題,不再是應付,而是挖寶。
她終於有一點了解到了莊家明刷題的快樂。
咳,以前不該叫他大魔王的,是智商限製了她的想象力。
老師們很快發現了她的情況,沒有太意外。總有那麽幾個學生與眾不同,沒法和其他人玩到一起,而這種學生,是不能要求他配合其他人的腳步的。
林老師甚至對她說,假如她自己覺得OK,可以上課不聽老師講,自己安排複習,就是作業還得做,沒商量。
芝芝滿臉震驚:“可以嗎?”她居然混到這種層次了嗎?
“可以啊,隻要老師講的你都掌握了就行。”林老師溫和地說,“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大家的複習情況不一樣,你沒必要和其他人一起。”
雖然事實上,芝芝不跟著老師的步調很久了,可被林老師那麽一說,她忽然慌了起來:“那我怎麽辦?”
三年師生下來,林老師一雙慧眼看得清清楚楚,關知之有能力,卻沒有信心,需要鼓勵支持,讓她看到自己的本事,遂笑說:“怎麽,怕老師不管你啊?別擔心,你有什麽不會的,盡管來問,需要什麽幫助,也和老師說,老師給你想想辦法。”
芝芝還真的有一件事。
她問:“老師能給我找點別的省份的卷子嗎?”
五三裏有真題,也有模擬題,卻都是打散的,她想試試做整套的,看看能不能適應外省的套路,轉換轉換思維。
林老師同意了,叮囑說:“你想多做點題,當然沒問題,但是各省的水平和題型都不一樣,你別走偏了。”
芝芝謹慎地應下:“好。”
林老師說到做到,回頭就搞了幾套卷子給她。
芝芝轉手抄了給莊家明,順便告訴了他“上課不聽”的特權。
莊家明說:“早該這樣了。”
“你早就不聽了?”她吃驚。
他點頭。
“什麽時候的事啊?”
“高三開始沒多久吧。”莊家明想想說,“老師講得太慢,我就自己看了。”
芝芝吐槽:“我可是認真聽了,就怕之前有漏了的,你也太膽大了。”
莊家明反駁道:“高一高二我都認真聽了,總不會比那個時候講得更細。”
芝芝:“……”膝蓋給你。
“這個卷子沒有答案,我們一起做了,然後對一下。”莊家明說不出的高興。他不會為了和同學進度一樣,就放慢自己的腳步,可獨行必然是寂寞的,有時候上課看到大家都在看同一道題,自己卻在做別的,難免生出幾分孤獨感。
現在好了,他找到了旅伴,別人怎麽樣都行,隻要她在身邊,他們在一個世界,一切都不成問題。
他覺得和她更親密了。
芝芝也是。她脫離了原來的圈子,走到了他的身邊,這種感覺很新奇,代替了離開舒適區的惶恐和不安。
我有莊家明呢。她想,他行,我當然也能行,就算不行,跟他學唄。
“好啊。”她點頭應下,“你是什麽安排,和我說說。”
莊家明不是個藏私的人,對青梅兼心上人更是恨不得把一件事掰成兩件說。但他的辦法還是從芝芝那裏學來的,無他,列計劃表。
學校下發了教學大綱,高考的範圍就框死在了裏頭。他就按圖索驥,一邊複習一邊做題,快是快,不失穩當。
而芝芝的困惑,他也有。
自己看書有盲區,正好借互相出題的辦法,換換思路。能做題不代表真的掌握,但能出題,就真的八-九不離十啦。
*
芝芝的事提醒了林老師。她細心觀察了一番班裏的情況,又發掘了幾個進度超過班級平均水平的學生,同樣允許他們上課可以不聽(僅限數學課,其他科目還要看任課老師是否同意),自己複習就行。
這時候就顯出實驗班的優越性了,老師們並不死板,基本都通融了。像芝芝這樣刻苦自律的,連作業都允許不做。
芝芝從小到大都沒得到過這樣的殊榮,雖然沒啥用——因為自律允許不做作業,難道她還真的會不做嗎——但仍然有點興奮。
我也混成了優等生。她想。
而在他們這幾個尖子生的刺激下,原本開始疲軟的學生們,又有了新的精神麵貌,主動性大大提高。
春日易困,上課的時候,有學生主動站起來聽講,免得打瞌睡。還有兩個學生要求坐到講台邊上,利用特殊的地理位置,督促自己好好聽講,不要開小差。
老師們都允許了。
然後就出現了更加稀奇古怪的要求。尤其是換座位,理由千奇百怪:同桌上課喜歡找我說話,影響我學習了;窗邊會有柳絮花粉飄進來,我有點過敏;請求和某人同桌,互相輔導功課,等等。
咳,因此撕X也多了起來。
被指控影響同桌學習的女生直接吵開:“誰影響你學習了?你沒找我說話?我還沒說你影響我呢我就說我影響你?要點臉吧!”
“就是你找我說話了,上課的時候老問我,害我分散注意力。”同桌不甘示弱,振振有詞,“反正我不要和你坐一起。”
要求做同桌的兩個妹子是商量好的,但其中一個的同桌不同意。她不想搬到後麵去:“是你們要搬,不是我要搬,我坐太遠看不見黑板。”
順利交換的也有,有人拒絕坐窗邊,有人主動申請呼吸新鮮空氣。
林老師最初比較寬容,說好了都同意的就允許換,後來發現多了很多雞毛蒜皮的爭執,發了通脾氣,禁止調換座位,一刀切了。
消停了。
沒隔多久,學校又出了個新規定,高三教學樓的燈亮到十點半,熄燈時間延長到十一點。
“你們天天躲在被窩裏打手電,眼睛不要了啊?”林老師在班會課上苦口婆心地說,“學校叫你們十點鍾睡覺,是保證你們的睡眠時間。不過你們既然要努力,我們當然也要創造條件,九點半以後,想回去的可以回去,想繼續留下來的就留下來,都行,不過不準吵鬧,知道沒有?”
“知道了——”
在明亮的教室裏看書,總比躲被窩裏打手電束縛,因此,這個政策得到了學生們的一致好評。
芝芝和莊家明商量了下,都決定不上最後一堂自習課,按時回寢室。
寢室十一點熄燈,他們就有一個半小時的空餘時間,能夠慢悠悠地吃個夜宵,洗洗衣服,聊聊天。
高三壓力大,來點精神撫慰是很重要的。
芝芝也不敢像前兩年那樣,說什麽你以後一定會成功什麽的,生怕給他壓力,改換成畫大餅。
[少年,你有什麽夢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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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存稿
學習方法因人而異,請勿考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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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完畢,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