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
莊家明回顧完昔年的通信, 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多。但他全然不知,時不時為她幼稚的筆觸和漏洞百出的瞎話而噴笑。
合上信,他忍不住想,芝芝小的時候這麽可愛,現在怎麽變得這麽成熟了呢?不是說成熟不好, 可她變得太快, 總讓他感覺無所適從。
就好像昨天的情書, 他以為她會好奇八卦,也想過她會不會吃醋, 誰知道全都沒有, 她隻說要“好好珍惜”。
好好珍惜……聽著就不像是反對。所以,她大概是不喜歡他吧,隻把他當做“家明哥”, 一個親密的兄長,一個一起長大的朋友。
說不失望, 是假的。從小到大, 喜歡莊家明的女生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收到的情書一個文件袋都裝不下, 還沒提情人節抽屜裏的巧克力,小時候是德芙,長大了是費列羅。
某些人還吃得很高興呢。
可或許就是因為太親近了, 她才對他沒感覺吧。
莊家明歎了口氣, 將所有的信收回了餅幹盒子, 放回原地。他扭滅了台燈, 上床睡覺。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枕頭上。
他一絲睡意也無,輾轉反側地想著,她不喜歡我,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太難,解開無數附加題的腦袋,也解不開。莊家明失眠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看到韓琮問他數學題答案的時候,忽然靈機一動。
[問你個問題。我有一個朋友,喜歡上一個女生,但她不喜歡他,怎麽辦?]
韓琮看到消息的時候,正靠在冰箱旁邊喝可樂,乍一看清消息,驚得手一抖,整罐可樂就給到地上了。
“韓琮!”韓媽媽暴怒。
“家明有事找我!”一聽被叫了大名,韓琮驚得魂飛魄散,飛快逃離一片狼藉的廚房,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
然後顫抖著手指回複:[兄弟,你聽過沒有,所謂的我有一個朋友,其實就是自己!!!]
莊家明:[……沒有,真的是朋友]
韓琮八卦之火高高竄起:[你哪個朋友?]
[小學同學,家裏原來和我爸一個單位的,後來搬走了。具體是誰不能告訴你,不知道就算了。]
韓琮聽著像是真有這麽回事,不由懷疑起自己的猜測來……也是啊,換做別人,那個朋友應該就是自己,可這是莊家明啊!
他會有一個喜歡的女生,然後對方不喜歡他嗎?不闊能的!
[真的不是你?兄弟,你和我說實話,我保證不說出去。]
莊家明很機智地反問:[你覺得像我嗎?]
[……不像]
韓琮終於打消了猜疑。
莊家明很謹慎,繼續瞎編:[我覺得她既然不喜歡他,那就算了,你說呢?]
[為什麽要算了啊?她現在不喜歡,不代表以後不喜歡,還沒追過就放棄,太不爺們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莊家明突然發現自己被芝芝帶偏了,總是去想些有的沒的,事實上完全不必顧忌這麽多,喜歡就該去追,萬一呢?
但……[追不上怎麽辦?]
韓琮這個單身狗認真地思考了兩秒鍾,給出答案:[天涯何處無芳草,到時候再說唄!話說真的不是你?那你也太能操心了吧?]
莊家明忽略後麵的話,又問:[可我勸他去追是不是不太好,耽誤他們學習怎麽辦?]
不愧是班長。韓琮心裏的天平又搖擺回去:[你隻是建議,追不追還不是他的事?也怪不到你頭上啊]
[也是]
莊家明敷衍了兩句。
韓琮想起正事:[數學卷子給我對下!]
莊家明:“……”他昨天晚上都在看信,作業還沒做!
但他狡猾地回複:[數學還沒寫,晚上給你吧]
韓琮發了個OK的表情過來。
莊家明收好手機,立即翻出數學卷子做了起來。他學習時向來心無旁騖,種種雜念都能摒棄在側,可今天隻做完了選擇題,居然就不受控製地開啟小差來。
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義地劃來劃去,他滿腦子都是追女生……要怎麽追啊?
他不敢再問韓琮,隻能自己琢磨。
*
這段時間,關知之同學的心情很不錯。
她發現進入高二後,自己和莊家明自然而然地疏遠了。忙的時候,或許一整天都見不到一麵。他不在眼前晃悠,有些煩心事就不會冒頭,能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學習上。
班長的職務她也幹得不錯:晨讀轉交給了課代表,自習課她、副班長和紀律委員輪流上崗,勞動委員終於記得每天在值日生檢查前倒垃圾了。
一切走上正軌,林老師表揚了她好幾次,同學們也很信服她。除了程婉意外,她又新交了幾個朋友,大家一起上廁所、一起吃飯,感情很好。
沒有了陰陽怪氣的情敵們,生活是如此陽光明媚。
10月初的時候,她的“事業”也迎來了新的高峰。
那一天下了課,語文老師招手叫她到走廊上,問:“關知之,你有沒有興趣競爭一下廣播員?”
“啊?”
一中的晚自習前,有二十分鍾的廣播時間。周一是新聞谘詢,周二是音樂點播,周三是文學賞析,周四是學校動態,周五是生活百科。
而廣播員的職責,當然就是整理投稿,播報欄目啦。
芝芝以前沒幹過這活兒,有點訝異:“我嗎?”
“對啊。”二班的語文老師是個長發飄飄,身上帶著香水的美人,說話溫溫柔柔,特別招人喜歡,“你的普通話很標準,吐字清晰,聲音清亮,很適合當廣播員,去試試吧。這周五下午選拔。”
芝芝記得上輩子沒聽說過選拔的消息,十分懷疑是老師們暗中內定,想了想,覺得拒絕不太給麵子,反正隻是“試試”,最多被刷下來,遂點頭:“好的,我一定準時去。”
語文老師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芝芝動動鼻子,YSL的鴉-片,語文老師真是個妙人呐!
同樣被挑中參加比賽的還有程婉意,但她似乎興趣不大,和芝芝說:“我想好好準備演講比賽。”
這個芝芝也知道。林老師在班裏講過流程,每班推選一個,先在學校進行初選,選出三名再參加市裏的複賽,複賽完了還有個決賽。
她嫌麻煩,假裝沒看到林老師瘋狂暗示的眼神,一臉無辜地賴在椅子裏,死活不肯上台拉票。最後程婉意以絕對的優勢勝出,成為了本班代表,算算時間,初賽也就是下周的事。
芝芝說:“你可以都參加啊,也不衝突。”
“我要在演講比賽上拿個好名次。”程婉意和她已經算是朋友,沒有隱瞞高三就可能出去留學的事,簡單道,“到時候會錄像,表現好的話,到時候就當做材料寄出去。”
芝芝縮了,她沒留過學,不太懂:“噢噢,這樣,那你好好準備。”
晚上下了自習,有個女生遲遲沒有收拾完東西。芝芝等了好一會兒才鎖門,離開的時候,發現莊家明靠在走廊的欄杆上,正等著她。
“有事找我?”她吃驚。
他“嗯”了聲,慢慢站直:“走吧。”
朦朧的黃色燈光下,白襯衣少年的殺傷力有點強。
芝芝無比艱難地挪開目光,深吸口氣,克製住砰砰亂跳的心髒:“幹啥?”
“不幹什麽。”他抿著唇角,“你好凶啊。”
芝芝:“……”
他垂眸盯著她看。
芝芝吃不消,後退一步避開他的視線,胡亂道:“瞎說,我哪有凶,找我幹嘛啊?”
“我看到吳老師找你了,是不是和你說廣播站的事?”他問。
她點頭。
“那你去嗎?”
“去啊。”芝芝記得他上回沒參加,隨口道,“你不去吧?”
莊家明瞅瞅她,答道:“不知道,看情況吧。”
芝芝奇怪:“你就想問我這個?”
他卡了一秒,飛快開動腦筋:“還有一件事。”
“嗯?”
“沒什麽。”他欲言又止,“算了。”
芝芝眯起眼:“親,你這一點很過分哦,說一半留一半是故意要吊我胃口嗎?快說。”
“真沒什麽。”他說的是實話。
可芝芝不信:“別捉弄我了,快說。”
“沒什麽,別問了。”他繼續否認,並加快了腳步
芝芝心癢難耐,追上去:“你說啊。”
他換話題:“你餓了嗎?要不要買點東西吃?”
“我不餓,你快說。”
然而,一直到回宿舍,莊家明也沒說是什麽事。芝芝開始懷疑他故意捉弄人,又覺得不像,暗中揣測了八百遍,愣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熄燈上床後,她依舊記掛著,忍不住發去條消息:[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今天睡不著了!]
過了足足三分鍾,那邊才回複:[那你不能說出去。]
芝芝訝然,不知道什麽事這麽嚴重,忙道:[我保證,你說吧]
莊家明已經想到了個絕佳的主意,躲在被窩裏,一字一頓地輸入:[你知道怎麽追女生嗎?]
九個字,猶如一道驚雷炸在了芝芝的腦海裏。霎時間,她好像被無形的拳頭擊中麵門,鼻酸眼脹,耳畔嗡嗡作響,什麽聲音也聽不到,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
幾個小時前,她還在沾沾自喜,覺得擺脫了他的陰影,沒想到短短一句話,就將她瞬間打回原形。
芝芝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忍住淚意,回複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莊家明:[……我就問問。]
就問問?鬼信你。芝芝抹了把臉,強自鎮定,心想,他或許是不好意思,所以不敢和我承認,逼他認也沒什麽意思,便說:[你想我給你出出主意?]
莊家明斟字酌句,費腦無數:[我就是想聽聽女生的想法。]
芝芝在枕套上蹭掉眼淚,加快了打字的速度:[那你就問對人了!追女生,有幾個點你一定要注意!]
消息嗖嗖嗖過來。
[你長得好看,已經是很大的優勢。隻要對她好,體貼關懷,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她一把,在別人麵前維護她,基本上就能成了。]
[不要搞什麽假裝和別人在一起,看看會不會吃醋,也不要故意欺負人家,想惹人注意。這兩個雷點一定要避開,待人真誠是最基本的尊重。]
芝芝打到這裏,手指不由頓住,往事浮上心頭,長歎一聲,又忍著酸澀補充:[最重要的是,你要和其他女生保持距離,要讓她覺得,在你心裏她是最特殊最重要的,明白嗎?]
然而,她覺得最關鍵的,莊家明壓根就沒在意,掃一眼就過去了,反問:[就這樣?]
芝芝咽回血淚,若無其事地說:[你照做就對了,看看她有什麽反應,不懂再來問我。睡了,8]
她生怕再看到什麽無法接受的事,發送完就馬上退出QQ,關機塞回枕頭裏,好像裏頭會隨時蹦出一頭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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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明翻來覆去看著芝芝的消息,懷疑她在糊弄自己。她說的這些,他不是都已經做到了嗎?可她一點都沒有喜歡他,騙子!
還是……他做得不夠好?
少年翻了個身,覺得遇到了十幾年來最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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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感覺這種陰錯陽差的誤會現在已經不太流行了。這年頭直球比較多,最好喜歡了就說,說了就在一起,然後開始撒狗糧。
然而!暗戀一般都是很複雜的,因為大家都不說,你猜我猜猜猜猜,有的人三年都沒說出口,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當然,我這麽寫,主要是主角還沒成年,大家都知道,未成年管得很嚴。
所以,高二有很多芝芝的“事業線”,感情戲會持續這種酸酸甜甜的曖昧,能接受的就往下看,覺得不夠幹脆的建議養肥。考慮到部分讀者的喜好,特意在此預告,希望不要再罵我了。
謝謝大家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