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動》

  期末的最後半個月, 眨眼即過。芝芝隻記得複習、複習、複習, 考試、考試、考試,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寒假的第一天, 她在全班第八,年級十六名的光環下,安安心心地睡了個懶覺。或許是心神太放鬆, 做了個長長的夢, 內容全不記得,隻是醒來時心中眷戀不舍,多半是個美夢。


  她窩在暖熱的被窩裏, 惆悵地歎了口氣, 好半天才爬起來洗漱。


  吃完早飯一看, 才九點半。窗外陰沉沉的,看著要下雪, 風把路邊的樹吹得嘩啦啦作響, 看著就很冷。


  芝芝正琢磨要不要勤快一點,寒假第一天就開始寫作業, 忽然聽到門外有響動,擰開門鎖一看, 是好久不見的莊鳴暉。


  他看到對門探出了個腦袋,忍俊不禁:“妹妹在家啊。”


  “剛起來,家明哥呢?”她問。


  “快起了, 要不要來我們家玩?”莊鳴暉讓開門, 笑著說, “放假了好好放鬆一下,和哥哥看個電影玩玩電腦吧。”


  芝芝樂得直笑。和她爹媽愛盯著學習不同,莊家父母從來沒操過這個心,反倒擔憂莊家明一天到晚學習,累壞了身體,一有機會就“勾引”他們看電視——讀小學的時候,莊鳴暉還特地買過一台DVD,去碟片店裏租各種碟片給他們看。


  她愉快地決定遵從長輩的建議,揣了鑰匙躥到對門。


  莊鳴暉叮囑道:“家裏有水果和香飄飄,叔叔院裏發的,我們吃不完,你幫忙多吃點。”


  “嗯嗯。”她點頭如搗蒜。


  莊鳴暉很高興,又關照了兩句才出門上班。


  芝芝一進門就看到牆角堆著的紙箱,一箱蘋果一箱橘子,封條都沒拆。她搖搖頭,敲門進莊家明的臥室:“家明哥,我進來了。”


  莊家明的臥室從來不上鎖,她等了幾秒就推門進去。


  他翻了個身,睡眼朦朧:“誰……芝芝?”


  “叔叔叫我來找你看電影。”芝芝替他拉開厚重的窗簾,“你居然起得比我還遲,稀奇哦。”


  他抬手擋了擋眼睛,意識還有點不清醒,含糊地說:“晚上有點事。”


  “起來啦。”芝芝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抬腿踹了踹他的被子,“不起我掀被子了。”


  “唔。”他用力眨眨眼,撐著床坐起來,“起了起……!!”


  他像是個被拔掉了電源的機器人,以極其別扭的姿勢僵住了。芝芝沒留意,翻著他書桌上寫了幾頁的寒假作業,歎為觀止:“我的媽呀,你居然昨天晚上就開始寫了?不是吧!”


  虧她還覺得第一天寫作業勤快得過了分,某些人可是剛到家就開始寫了。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真的不給人活路。


  莊家明一個字也沒聽見。他陷入了萬分尷尬的境地,大冬天的早晨,後背竟然開始出汗,整個人熱得發燙,腦袋一片空白。


  芝芝沒得到回應,轉頭去看他。莊家明坐在被窩裏,一動也不動,手指無意識地攥著睡褲,捏出深深的折痕。


  “你……傻了?”她莫名其妙。


  莊家明緩緩扭過頭:“我……”


  “嗯??”


  “有點頭痛。”他竭力鎮定,又躺了回去,“再睡會兒。”


  芝芝嚇了一跳:“你不會發燒了吧?”摸了摸被子,覺得有點薄,“這個是秋天的被子吧?對了,叔叔肯定忘記拿冬天的厚被子出來曬,昨天晚上又降溫了。”


  她心痛又難過。早在一個禮拜前,關母就給她曬好了冬天的棉被,昨天回來蓋的時候,還能聞到陽光的香氣,摸著都是軟蓬蓬的。可莊家明呢?會留意給他添衣加被的媽媽,永遠不在了。


  “量一下體溫吧。”她掩飾好情緒,嚴肅地說,“溫度高的話就去醫院,聽到沒有?”


  莊家明尷尬又窘迫,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沒睡醒,眯會兒就好了。”


  芝芝才不信,跑去客廳翻溫度計。他趕緊起身,拉開衣櫃找出換洗的衣物,緊緊藏在手裏,直奔廁所:“我沒事,我起來了。”


  “誒??”芝芝懵逼。這麽急跑廁所,難道是拉肚子??


  五分鍾後,莊家明出來,很鎮定地說:“沒事了,我洗了把臉,好多了。”


  芝芝舉著溫度計:“量了再信你。”


  莊家明:“……”


  “不然就打電話給叔叔。”


  他妥協了,順從地接過溫度計,體溫37.2℃,正常得不得了。


  芝芝放了心,叮囑說:“把你冬天的被子找出來翻一翻,天晴就曬一下,這幾天都很冷,別感冒了。”


  莊家明心裏的不自然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暖意:“知道了。”


  他按照她說的取出了棉被和被套,兩人齊心合力換了一床被子。又去看父親的臥室,發現他果然也睡著秋天的被褥,於是一起換了。


  兩套寢具統統塞進洗衣機,倒進洗衣液,轟隆轟隆攪動起來。


  莊家明泡了麥片,就著昨天剩下來的蔥花卷吃了頓早飯。芝芝捧著香噴噴的熱奶茶,著實沒有心情寫作業,遂問:“看電影嗎?”


  “好。”


  此時的互聯網還沒有什麽版權意識,電影全靠資源下載。芝芝找了個熟悉的網站點進去,選了部電影看,迅雷跳出提示,她順手按下鍵。


  下載列表跳了出來,名稱是字母+數字。仿佛有一道光劈中了腦袋,芝芝混沌的大腦驟然閃現明光:“啊!”


  她、懂、了!


  莊家明嚇了一跳,消去沒多久的窘迫又再度升起,心裏忐忑不定:她啊什麽?不會知道了吧?不會吧,這個下載記錄又沒寫片名,就是字母,她怎麽會知道?都怪胡健他們,昨天晚上好端端的給他發這個鏈接,說他一定要看,不看就不把他們當朋友……結果都是些亂七八糟的。


  “你緊張啥?”芝芝咬著吸管,不以為然,“我又不會告訴叔叔。”


  莊家明扭頭看著她,神色驚悚:真知道了啊?

  “幹啥?你知道我也能知道啊。”仗著多出來的十年,她終於找回了一丟丟重生女主的優越感。不過她現在找回了青春期的感覺,很理解地表示:“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和女生說這個,我懂,我啥也沒看見,放心吧。”


  為表誠意,她還順手刪掉了記錄,仿佛像是證明也把這事從自己腦子裏刪除了似的。


  莊家明卻不知怎的,心裏隱隱不太舒服。他當然不想和她說這個,男生和女生談這方麵的話題,等同於耍流氓。但是……前段時間,他還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會瞞著她,兩人要相處如從前,這麽快出爾反爾,總讓他覺得很不好,仿佛兩人之間的鴻溝被進一步拉大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猶豫了下,沒頭沒尾道:“別人傳給我的。”


  芝芝大吃一驚。


  莊家明的人品沒得挑,但他們生長在縣城,父母的見識有限,與大部分的中國家長一樣羞於談性——關母和她說例假都不說“月經”兩個字,隻用“那幾天”“那個”代替——他也從來不和她談這方麵的話題。


  少男少女都半懂不懂,仿佛心照不宣,但其實都朦朦朧朧,屁也不懂。她是大學裏和一個父母是醫生的妹子當室友,才間接獲得了比較靠譜的性-教-育,而莊家明作為男生,大概是和大部分男同學一樣,靠日本博愛的小姐姐們了。


  “你看我幹嘛?”他竭力鎮定。


  芝芝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特別開心,笑著問:“誰給你的?”


  莊家明講義氣,不肯出賣同學,含糊地說:“男生。”


  “哦。”她咬著吸管,眼珠亂轉,“什麽類型啊?”


  他的耳朵開始泛紅:“很普通,沒什麽好看的。”


  “這個不普通吧,都是藝術誇張過的。”芝芝也不想耍流氓,非常正經地傳授知識,“現實沒這麽誇張,你別當真。”


  莊家明驚得魂飛魄散,震驚地看著她:“你、你不會……”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趕緊搖頭:“我不是,我沒有,我看書看到的。”


  咚。心髒落回胸膛,他吐出口氣,竟然沒法掩飾剛才的緊張:“那就好,你、你是女生,不能亂來,知道嗎?”


  “你是男生也不能亂來啊。”芝芝不甘示弱。


  他反駁:“我才不會。”


  “那我也不會。”


  兩個人杠了下,氣氛卻奇異得緩和了。


  芝芝不想一口氣做回老司機,嚇壞竹馬,主動結束話題,點開下載好的電影看了起來。很巧,她剛才隨手點的高口碑作品不是別的,正是2010年羅伯·萊納執導的作品,《怦然心動》。


  一個青梅竹馬的故事。


  芝芝不記得以前有沒有看過,仿佛有,仿佛又沒有,今日重看一遍,又有截然不同的體會——男神重要嗎?重要,但是自我更重要。


  她把這個感謝和莊家明說了,換來他一個意外的表情。


  “你說呢?”她反問。


  莊家明其實沒想那麽多,劇情剛剛開始,他唯一的感覺是朱莉不值得。


  喜歡一個不理解自己,不懂得尊重自己的人,有什麽意思呢?同樣是青梅竹馬,他和芝芝就從來不這樣,她小時候喜歡跳皮筋,他就算不感興趣,也會充當柱子陪她玩,她不喜歡看圖書,但他看的時候,她也會耐耐心心地坐在一邊吹笛子(雖然很吵)。


  雖然也有過拌嘴,但他們始終是為彼此著想的,母親去世的時候,她哭得比他還要傷心,怕他沒有了媽媽……“問你話呢!”芝芝拐拐胳膊,不滿地說,“你怎麽不理我?”


  莊家明這才從回憶中驚醒,想及剛才的思緒,不由有些窘迫,不自然道:“我在想呢。”


  “那你想好了沒?”


  “應該後麵會變的吧。”莊家明臨時想了個答案,“他已經開始注意朱莉了。”


  芝芝悄悄撇了撇嘴,知道他肯定走神了,但她願意原諒他的敷衍,貨真價實的十七歲(虛歲),應該還體會不到個中滋味。


  她歪過頭,頰邊出現一個淺淺的梨渦:“我也這麽覺得。”


  青梅竹馬,怦然心動,這個梗就已經夠美好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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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人物的觀點不代表作者觀點。


  小說人物的言行舉止不一定正確。


  作者在有話說裏表達的想法不一定對,僅供討論。


  堅持貫徹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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