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姨媽
放假的前一天晚上, 莊家明握著手機,一晚上沒睡好覺。早晨起來,又發生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上課的時候,頭都是昏的。
好在即將放假, 大家都心思不寧, 老師們見怪不怪, 未多追究。一眨眼,時間到了下午, 上完兩節課就放假了。
芝芝回宿舍拿行李的時候, 發現自己來了大姨媽,怪不得睡了一覺還沒緩過來,情緒低落的不像話, 原來是激素的緣故——女孩子嘛,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情緒大起大落。
她熟稔地泡了杯紅糖水, 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時不時抿一口, 雖然對緩解痛經效果有限,但糖分攝入帶來愉悅感, 大大緩解了姨媽期的異樣情緒。
但這個月的大姨媽可能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2011年,熱情地過了分。
公交車剛到縣城,芝芝就跪了, 麵色蒼白, 身體蜷成了蝦米, 一聲也不吭。
莊家明醞釀了一路, 想問問她昨天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好不容易決定開始話題,扭頭就看到了她奄奄一息的樣子,唬了一跳:“怎麽了?”
“我的肚子……”芝芝痛苦地皺起眉毛,“痛。”
莊家明:“……”要不是聞到了紅糖水的氣味,他肯定會想到某些不靠譜的古裝劇,這台詞念得太讓人誤會了。但就算是最普通的痛經,青春期的少年也毫無經驗,小心翼翼地問:“要去醫院嗎?”
她搖頭。
“我打電話叫叔叔來接你?”公交車站離家裏還有一段路程,平時走不過十來分鍾,現在他卻覺得她肯定走不了。
“別。”芝芝深吸了口氣,“我爸這個時候正忙呢,我緩緩就行了。”
莊家明沒有強求,他們這個年紀有種微妙的自尊心,總覺得已經踏入了成人的行列,反感事事找父母的做派——當然事實是,芝芝獨立慣了,一個人去醫院一個人打針,父母那邊能瞞就瞞——他選擇下了公交後,叫了一輛小黑車送二人回家。
縣城的小黑車都是改裝後的電瓶三輪車,有著簡陋的棚子遮風擋雨,但對方沒有駕駛執照,存在安全隱患。如非迫不得已,莊家明一般不會坐。
今天沒有辦法。他扶著芝芝上了車,一路提心吊膽,緊緊握住她的手臂,生怕來個急刹車,自己摔一下沒事,芝芝沒坐穩摔出去就麻煩了。
好在司機水平還不錯,平平穩穩地載著他們回了家。
付了車資,莊家明把兩人的書包卸下放到牆角:“我背你上去。”
痛經都是一陣陣的,芝芝這會兒好點了,趕忙擺手:“我行的。”
莊家明看著她:“你是在和我客氣嗎?”
他的語氣不凶,表情也很平淡,但憑借著多年相處的經驗,芝芝還是嗅到了異樣的氣息:“呃,不是,我真的可以。”
“隨你。”莊家明一把提起兩人的書包和行李,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芝芝:“……”有什麽好生氣的啊!
她內心瘋狂吐槽著,氣沉丹田,慢悠悠地往上爬。剛走到二樓,頭頂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沒一會兒,莊家明的臉出現在樓上:“走得動嗎?”
芝芝果斷選擇撒個小謊:“扶一下唄。”
他繃緊的臉驀地舒緩下來,走過來攙起她的胳膊。男生的力氣十分可觀,芝芝的腿都沒使勁,人已經上了台階,再一晃,家門口到了。
現在是飯點,家裏當然沒人。
芝芝脫了鞋,往沙發裏一靠:“好了我躺會兒就行。”
“我給你泡個熱水袋吧。”莊家明對關家的熟悉度僅次於自家,熟門熟路進廚房拿水壺接水燒,又問,“熱水袋呢?”
“我床上吧。”她有氣無力地說。
他進到她的臥室,在床尾發現了一個紅色的熱水袋,上海的永字牌,好多年了。再看床單,也是洗得發白的碎花圖案,從小看到大的老款式,底下還壓著一片布料,提出來一看,是隻襪子。
短短的,粉白二色條紋,起了許多毛球。
“啊!”芝芝以不符合身體狀況的速度衝過來,劈手奪下,“我的襪子!我媽怎麽沒收走?!”
“壓床單下了,可能沒看到。”莊家明忍著笑,抬高了胳膊不給她,“你居然把臭襪子脫在床上。”
“臭個屁,這是我睡覺的時候穿的。”芝芝瞪他,“我喜歡冬天睡覺穿襪子,不行嗎?”
莊家明不逗她了,把襪子放下:“行行。”
廚房裏,水壺“嗚”一聲叫起來。
他小心地泡好了熱水袋,沒忘記倒過來甩幹溢出的水珠,這才遞給她:“我要去吃飯了,你怎麽說?”
“我和我媽說不去吃了,讓她晚上帶點回來給我。”芝芝捂著熱水袋,腹部的疼痛驟然減輕。
他想了想:“我大概七點多回來,到時候幫你帶過來吧。”
“行。”
莊家明離開了。
到爺爺奶奶家時,比預計晚了二十分鍾。
莊奶奶看到他進來,皺巴巴的臉倏地綻開,笑得看不見眼:“家明來了,餓了吧?快坐下,我給你盛飯,一直保溫著。”
說著,趕緊走進廚房裏端菜盛飯。莊家明跟進去幫忙,被奶奶趕出來了:“廚房那麽小,你進來幹什麽?”
嘴裏念叨著,手上的動作卻不慢,飛快給他盛了飯,還用飯勺壓了壓。又去端蒸鍋裏的菜,蓋子一掀,白氣倏地散開,熱意盈盈。
莊家明見縫插針,拔好了三雙筷子。
莊奶奶笑得更開心了,口中卻說:“這種事不用你做,廚房不是男人進的,出去吧。”
他選擇性聽了最後三個字,端著飯出去了。
莊爺爺已經坐到了飯桌前。他是典型的中國男人,家務不沾手,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但看到孫子擺筷端飯也沒說什麽,隻是問:“今天有事?來得比平時晚,你奶奶菜端出來又去熱了一次。”
“嗯,有點事。”莊家明說,“以後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莊奶奶笑眯眯地給他夾菜:“沒事沒事。這次元旦放幾天啊?”
“三天。”他說,“禮拜一回去。”
2011年的元旦正好是周六,學校也就沒調休,直接放到3號回去上課。
莊奶奶連忙點頭:“明天你爸也放假,我多做兩個菜,你想吃什麽,和奶奶說,奶奶給你做。”
莊家明最愛吃的是醬排骨和鯽魚豆腐湯,但前者老人咬不動,後者又多刺。他想了想,說:“蝦,炒南瓜。”
然而,事實證明,老人對孩子的了解遠超出他們的想象。莊奶奶立刻問:“燒個魚吧,你不是愛吃鯽魚嗎?學校裏沒有吧?”
“有,蝦比較少。”莊家明撒了個小謊。
莊奶奶一聽就改主意,但又提議:“我看到今天肉攤上賣的排骨蠻好就買了塊,給你做醬排骨吃。”
莊家明低頭看著碗裏的飯,慢慢說:“那冬瓜排骨湯吧,我想喝湯。”
“那就排骨湯。”莊奶奶毫無立場,瞬間變計劃。
——然後明天,他就吃到了白灼蝦、紅燒魚、冬瓜排骨湯和炒南瓜。
*
芝芝短暫睡了一覺,醒過來時,莊家明帶回了關母燉好的水蒸蛋。黃橙橙的蛋液凝固,滴著鮮美的醬油,光滑的表麵撒著蝦米和蔥花,簡單卻香得勾人。
“阿姨說叫你先吃,再喝紅糖薑水。”他晃了晃保溫杯,裏頭是過濾後的薑茶。
芝芝餓了,迫不及待舀了勺送進嘴裏:“唔,果然下麵還放了肉末,好吃。”
關父燒菜的手藝不錯,養出了她刁鑽的胃口,就算是最簡單的水蒸蛋,也必須放蝦米和肉末,沾點肉的香氣,不然就不肯多吃一口。
平時關父關母都嫌她麻煩,簡單燉個蛋就完了,今兒估摸是看在她身體不舒服的份上,才吃到了完全體。
一碗蒸蛋很快見了底。
莊家明一直等到她吃完,麵色舒緩,才問:“什麽叫太遲了。”
他問得突兀,打了芝芝一個措手不及,飽嗝卡在喉嚨裏,半天才吐出來:“呃……啥?”
“昨天晚上。”他緊緊追問,“到底怎麽回事?”
芝芝眼珠一轉,裝傻充愣:“就、就沒必要說的意思。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好了,又不是什麽大事,我自己選的幕後工作,再酸有點矯情,況且表演的成功實際上就是我的成功啊。”
莊家明信又不信,唇角緊抿:“你現在很多事都不肯和我說了,我哪裏得罪你了?”
芝芝有點驚訝,沒想到他也會糾結這種事——眾星捧月如莊家明,也會有擔心朋友不理我,是不是不和我好了的煩惱嗎?但轉念一想,這才是人之常情。
學生的圈子很小,隻有同學朋友和父母家人,在成人看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對他們來說卻十分嚴重。她已經將昨夜的事歸咎於大姨媽的debuff,他或許已經在乎一天一天了。
“你沒有得罪我,隻是……”她斟酌著,無奈地說,“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時候什麽都能和他說,不高興了就衝他哭。可是現在,他們都長大了,男生和女生之間,除非成為情侶,以另一種方式相處,否則,終歸會漸行漸遠。
莊家明愣住了。
芝芝捏著不鏽鋼的勺子柄,刮下碗壁上的蔥花,嘟囔道:“你也一樣啊,早自習明明和韓琮他們在說什麽,我問了又說沒事,大家半斤八兩。”
“那怎麽一樣?”他脫口道。
她反問:“怎麽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莊家明的耳朵又開始發燙了。
今天早上,他因為沒睡好,很早就起了,記起昨天晚上回來得遲了,熄燈前沒趕得及洗衣服,就打算趁著多出來的十幾分鍾,把褲子襪子洗幹淨晾了。反正帶回家也是自己洗,沒什麽區別。
然後,他就遭到了整個宿舍的調笑,具體什麽就不說了,總之不是可以說給女生聽的內容。
這要怎麽和芝芝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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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啥想說的,麽麽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