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古潮人
“不是。”莊家明無意讓親近的長輩自責, 猶豫了會兒,委婉地暗示,“就是說她不、不會打扮什麽的。”
他說得隱晦,關母卻全明白了。她忍下心裏的憤怒和酸澀,笑著說:“阿姨知道了, 謝謝你啊家明, 吃夜宵吧。對了, 先拿個碗盛出一點,給你爸留著, 他大半夜回來肯定餓。”
莊家明一一應下。
關母這才返回屋裏, 環顧一周,發現女兒已經把碗洗了,正在房間裏寫作業。她按兵不動, 等到晚上睡覺前才把事情和丈夫說了。
關父一下子就惱了:“說我女兒不好看?誰說的?長不長眼睛?”
“家明沒說,肯定是他們班上的。”關母沉聲道, “那天去報道你也看到了, 他們班有幾個同學家裏條件很好。”
關父說:“我看農村來的也有,條件好的也就那幾個。”
“你這麽自我安慰有意思嗎?現在的學生門檻精著呢。人家都這麽欺負你女兒了, 你說怎麽辦吧!”關母壓抑了一晚上的火氣瞬間爆發。
關父翻個身:“能怎麽樣?她們現在是學生,要什麽好看,好好讀書才是真的。我們家芝芝這次考了班級第十。”
“第十, 前麵還有九個呢。”關母一針見血, “我不管, 反正我受不了。”
“那你說怎麽辦?”關父說歸說, 何嚐忍心閨女被人說三道四。
關母下定決心:“我明天帶她去買點東西。”
關父悶了會兒,關照道:“買點好的,別買便宜貨。”停頓了下,補充道,“也別買太多,省得她心思放在打扮上。”
“嗯,我心裏有數。”關母望著泛黃的天花板,心裏沉甸甸的。
*
芝芝從來沒想過打扮這種事會得到父母的承認。但現實就是,翌日,關母叫她出來,專門帶她去了本地最大的一家眼鏡店,說要給她換一副眼鏡。
她本來的眼鏡細框,全框,長方形,粉紅色,沒黑框眼鏡那麽醜,但也和好看不搭邊,是學生們最常見的款,戴在她臉上,不僅擋住了長得還算不錯的眼睛,更把人弄得呆板了起來。
但她的計劃裏不包括換眼鏡,這很貴。她拉住母親:“我的眼鏡還能用,不用換。”
“一副怎麽夠,萬一碎了不好配。”關母自然不會主動提起女兒的傷心事,若無其事地說,“再配一副,而且你的度數要量過了。”
這倒是真的,芝芝感覺得到她的近視度數深了不少,看遠處略有些吃力。
一驗光,果然深了,接近三百多度。
關母問店員:“最近哪個賣得最好?”
店員自然花式推薦,學生款嘛,大多都是規規矩矩的。芝芝看不上,自己溜達一圈,點了一副超大的金框眼鏡:“我要試試這個。”
關母搖頭:“金色太老氣了,而且太大,都有你半張臉了。”
“我能行!”芝芝堅持。
“金色還是很有氣質的。”店員滴水不漏,拿出來給她試戴。
說來也奇怪,看著笨拙普通的細框金邊眼鏡,戴到她的臉上,反而襯得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眉毛彎彎的,清通又精神。
芝芝笑嘻嘻地問:“媽,好看嗎?”
關母醞釀了會兒:“成熟了點。”
她不由笑起來,再過些年,這種複古款的眼鏡就會流行起來,被稱之為素顏神器。重生前,她剛花了大價錢購入了一副某奢侈品牌的複古款眼鏡,和這個極像。
但現在因為不是流行款,價格反而便宜,才一百出頭就拿下了,加上眼鏡片也不過三百左右,極其劃算。
買了眼鏡,關母又帶她去了唯一的百貨大廈,在某國產化妝品牌的專櫃上,花了八十塊給她買了支淡粉色的口紅。
芝芝震驚了:“媽???”
換眼鏡就算了,還買口紅?這是教育她學生要樸素的親娘嗎??
“幹什麽?!”關母虎著臉,“我告訴你,給你買不是讓你分心打扮的,你的心思還是要放在學習上。這是給你月考的獎勵,期中考要是考不好,什麽都別想。”
芝芝一個字也不信。
關母渾身不自在,瞪她:“不要算了。”
“要要要。”芝芝劈手奪過,藏進口袋,“不過,媽你怎麽想起給我買這個?不像你啊。”
關母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我是覺得你舒沅阿姨說得有道理,女孩子還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不會讓人欺負。”
芝芝愣住了,舒沅阿姨不就是……莊家明的母親?
關母記起往事,笑著說:“你們小的時候,她最喜歡打扮你了。我喜歡家明,家明乖,她卻喜歡你,說你是小棉襖。”
芝芝都不記得了。
“她長得漂亮,還會打扮,會跳舞,也會彈鋼琴,書讀得也多,是個大學生,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要不是生病……”關母唏噓,“好人不長命啊。”
芝芝也覺得莊家明的媽媽有點紅顏薄命的味道。出身好,自己也爭氣,嫁的男人一往情深,兒子聰明優秀,可或許是太好了,老天不允許,偏要她得了癌,年紀輕輕就去了。
“不說了,總而言之,你期中考要是考不好,這個就沒收。”關母感歎完,無縫切換到訓人模式,“聽到沒有?”
“知道啦。”芝芝抱住母親的胳膊,“媽,你真好。”
“死丫頭,給你買口紅我就好,平時不好是吧?”
芝芝笑嘻嘻的,關母緊繃的臉沒堅持多久,也笑了:“走,回家了,給你爸看看你的新眼鏡,說真的,蠻好看的,你現在挑東西有眼光……”
母女倆手挽著手走回家去。
芝芝聽著母親的絮絮叨叨,心想,或許,不止是父母有錯,她也有,假如她當初好好和他們交流,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們畢竟是愛她的。
*
周末轉瞬即過。
芝芝拎著大包小包,在周日的下午和莊家明坐上了回學校的公交車。深秋時分,公路兩旁的梧桐樹已經變黃,落葉紛紛。
莊家明很有興趣地看著她的新造型:“怪不得阿姨驚訝,你這樣盤起頭發,看起來成熟了很多。”端詳了會兒,又道,“眼鏡也很襯你。”
“我度數變深了,平時也得戴。”芝芝笑了起來。她紮著馬尾,戴著土不拉幾的眼鏡時,看起來很學生氣,同樣的,也無任何特點,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中學生都是這樣。
她剛回來的時候,欣喜於不需要任何護膚品保養的年輕麵孔,滿心想著再次體驗青春,沒有想過要恢複重生前的打扮。但此時此刻,她望著玻璃窗上熟悉的倒影,反倒覺得找回了自己。
青春一去永不回頭,她是以二十六歲的年紀,在麵臨未來的人生。
而二十六歲的外表予她的信心,自然要比懵懂的十六歲多得多。
“好看嗎?”她問身邊的少年。
“好看。”莊家明給予肯定的答複。
“那就好。”芝芝抬手搭上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從今天起,你就管我叫芝芝姐。”
莊家明無語,敲敲她的腦門:“沒大沒小。”
芝芝噓他:“比我大幾個月,擺什麽哥哥的譜。”
“大一天也比你大。”
芝芝瞥他一眼,決定不和他計較,暗爽就行了。
到了學校,芝芝的新造型引起了小範圍內的關注。程婉意一向矜持,隻微微頷首,誇了句:“挺好看的。”
而寧玫就誇張很多,小小“哇”了聲:“關知之,你是燙頭發了嗎?”
可能是疑鄰盜斧,芝芝現在聽她說什麽都覺得像坑,畢竟學校不允許燙發染發,瞄她眼:“沒。”
“那你怎麽弄的?”她很好奇的樣子。
芝芝不動聲色:“技術好。”
“挺好的。”寧玫仔細看了兩眼,笑說,“不過眼鏡有點土,你怎麽買這種過時的款啊,現在流行半框和無框的了。”
芝芝扶了扶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顯而易見,你缺乏對流行的敏感,現在複古才是潮流。”
寧玫哽了下,覺得今天的芝芝大不一樣。她以前也懟人,可沒有今天這麽……鬥誌昂揚?
“說實話。”芝芝放下書包,仿若隨意地說,“無框眼鏡雖然流行,但不適合你,顯得你的臉比較寬,放大了你的缺點,劉海太重,換成輕薄的會更合適。你用了潤唇油?唔,桃子味兒,初吻的味道?Anyway,光澤感太重,像是剛親過豬油,啞光質地更適合你哦。”
寧玫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啊。”芝芝又裝作不太好意思的樣子,“不小心說多了,但我們倆是同學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不用謝。”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徒然凜冽,眼中的冷笑像是隨時要溢出來似的。
寧玫有一點點被嚇住,忘記了反駁,也不知道該從何反駁。
而芝芝過了中二期,比及當場打臉,還是奉行適可而止,當下隻是警告地瞥了她一眼,隨後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翻起書來。
這幾分鍾裏,周圍一片寂靜。
寧玫下意識地用餘光瞄莊家明。他低頭寫著題,看似沒注意,可是,微微翹起的唇角出賣了他。
她的臉頰一下子漲得通紅。
芝芝眼觀鼻、鼻觀心,無意拿她的窘迫取笑,心想:寧玫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話很傷人呢?可能不知道,她不想把自己的同學想得太壞。但不可否認,言語不比肢體衝突來得嚴重,卻依舊是暴力。
——然而,大多數人意識不到。
她不是教育家,也不是心理學家,不清楚該如何解決這樣的問題。所以,隻好用個笨法子,把耳光原模原樣還回去。
針紮到自己身上才曉得疼,這下她說話總該過一過腦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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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父母和子女之間也需要交流溝通。這很難,但也沒有想的那麽難吧。
個人認為,重生的意義就在於,或許擁有了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咳,當然了,考慮到是現實向的小說,所以,芝芝不可能像偶像劇的女主一樣,秒變女神,男主也不會驚為天人。港真,莊家明每天照鏡子看著自己的臉,要對普通路人的顏值驚訝也太難了吧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