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去
這本筆記本，封麵是棕色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皮，但是手感很好，柔軟但感覺強韌。李訊一想起小時候家裏有很多類似的筆記本，有被寫滿了的，也有嶄新的，這種筆記本很平常，但是在一般筆記本裏也算是較為精美的一類。
他記起小學時候的一件事。
那時候語文老師要求他們每天記一篇日記，起初他都會認真記錄每天發生的一些在他小小腦袋裏值得記錄的事情，實在是當天乏味到無事可寫，他才會想著寫一篇任意類型的作文。
後來，他在日記上的作文偶爾還會被老師在班上誇獎，於是他就更加傾向於寫各類作文並且樂在其中。
但是有一次，他太過貪玩，導致最後時間緊迫，為了快速完成任務，他從一本小學生作文集裏隨便抄了一篇。第二天，在心慌意亂中和同學的談論時，他才發覺這是很多同學的交差方法。當天老師檢查過後，也沒有任何的表示。
從那以後，圖著快速便捷，他將那本作文集抄了大半。
直到有一天，他在爸爸的抽屜裏發現了一摞嶄新的筆記本，皮質的封麵，細致的紙頁還有一綹長長的書簽。他就向爸爸提出給他一本。
直到現在，他都記得他和爸爸當時的對話。
“你用它來做什麽？”
“我要用它記日記。”
“我聽你老師說起過，說你這半學期的日記寫的不如以前了。”
李訊一記得當時聽到這句話後有點生老師的氣，覺得她背後跟爸爸打自己的小報告。他還沒想好怎麽回答，爸爸卻神色如常，他拿起筆記本繼續說道：“你覺得這個筆記本怎麽樣？”
“很漂亮，我喜歡。”
“好，你真喜歡的話，就拿去吧，要記得在上麵寫自己覺得有價值的東西。”
從那天起，他又重新開始動腦寫自己的東西，他不知道那些東西有沒有價值，但是比起機械的抄錄，他覺得那樣起碼對得起他對這本筆記本的喜歡。
他看著上麵爸爸手寫的標題：相關記錄1。
很平常的標題，但他知道，這上麵記錄的，是有價值的東西。
陳萬傑看李訊一接過筆記本後盯著它發呆，他解釋道：“這是你爸爸托我給你的，我翻看過，你應該理解吧。”看到李訊一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道，“這上麵是他的一些基本理論和注釋，你爸爸說，你應該會需要的。”
李訊一沒有做聲，他合上筆記本，塞到雜誌的下方。
陳萬傑歎了口氣，說道：“我認識你爸爸也有五六年了，他很有智慧，但卻沒有很重的心思，當然，也有很多人說他神秘莫測，我覺得是他話太少，並且還不會說話的緣故。你們家的情況，我也大致了解。你爸爸對於你們，其實是心有歉疚的，並且一直想做點什麽。”
李訊一心裏回答道：“但是他什麽都沒做。”體諒這種事，他已經考慮並試圖諒解過無數次了。
“有些人啊，天生就是笨蛋，明明想著別人，並且也總是付出著一些東西，但就是因為不會說，太軸，所以還往往吃力不討好……”陳萬傑感慨著說道，“你是這樣的人吧，李訊一。”
李訊一身體微微一震，卻不置可否，但是心裏卻對他的話有些認同。
“人呐，還真是複雜啊。”陳萬傑搖搖頭，“不討論這些了，我就跟你說點具體的事情吧，你了解你爸爸的工作嗎。”
李訊一想了想，說道：“有點概念，是以他的‘新意識理論’為基礎的一係列相關工作。”
“哈哈，聽你這麽籠統的說法，我覺得你真得好好看看那個‘相關記錄’了。”陳萬傑指了指他手裏，然後語氣變得認真起來：“目前的幾乎所有工作都以研究站存儲倉庫的那些‘意識’為基礎你知道吧。”
“嗯，還有‘意識種子’吧，聽說和關於我的實驗有關，這方麵哥哥跟我解釋過。”李訊一苦笑一聲，“不過很多東西確實太過專業，我不懂。”
“你知道意識種子的事情就比較好說了，你知道他為什麽急著做這個實驗嗎？”
李訊一搖了搖頭。
“因為存儲的意識在消失，直到你拒絕繼續實驗的時候，所有的意識種子都隻能存在區區幾天了。”
李訊一想了想才明白了陳萬傑的意思，他有些驚訝的抬起頭來。
“對，那是你爸爸最後的機會了。”
李訊一心中一震，一時不知道說點什麽或做點什麽。
“你應該清楚，這對如此癡迷於自己工作的李融道意味著什麽。我告訴你這些，隻是想你明白，無論那些對他意味著什麽，你終究是他的兒子。”
李訊一底下了頭，陳萬傑看不見他的表情，於是他重重的拍在李訊一肩上，說道：“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有什麽內疚的心理，我也是個父親，你爸爸因你做出的決定，他肯定是無怨無悔的！當然，如果是我那個丫頭給我出什麽幺蛾子，我肯定會先揍她再無怨無悔的……”陳萬傑笑了笑說道，“終究我不是李融道，我那個臭丫頭也不是你，她沒你這麽穩重。”
李訊一知道，陳萬傑說的“幺蛾子”就是單純的他那個丫頭才會搞出來的幺蛾子，但是至於他會不會揍她，從他提起她那個眉開眼笑的樣子他也能想到一個大概。
他明白陳萬傑這一席話的重點是什麽，他從另一個角度讓自己了解了自己的爸爸，也讓他重新了解了自己，更明白他說這麽多是為了什麽，於是他抬起頭，認認真真的說道：“謝謝你，陳叔叔。”
陳萬傑擺了擺手，直直盯著他說道：“真謝我啊？”
李訊一有些奇怪陳萬傑的反應，隻得幹幹的回答道：“啊，是啊……”
“那我女兒的事情你就實打實的考慮一下，不要跟我搞虛的。”
“……”李訊一差點倒在地上，轉而一笑：“一定的，一定的。”
“你這小子！”陳萬傑搖搖頭。
機艙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李訊一開口道：“陳叔，那我爸那項實驗……”
“怎麽，顧慮他了？”
“……”
“好啦，你爸他吉人自有天相，這件事情就在咱離開研究站之前不久又有了轉機，你不用負擔什麽，現在你該想的不是這個。口都幹了……”陳萬傑摁下一個按鈕，叫來服務人員，要了一杯水。
李訊一擺擺手對詢問自己的陳萬傑表示不需要什麽，然後轉過頭看向窗外。
太陽已西斜，但是今天天氣晴朗，沒有雲彩，遠處的地麵有一塊巨大的土黃色圓形，那就是核武器爆炸才能產生的效果麽……他將目光集中在圓形的圓心附近，隱約好像有一個黑點，他不知道是真的看到了還是想象的補充。
和那個男人之間……不知何時，自己對他的看法發生了可怕的轉變，是因為母親的去世嗎？或許是長久積累的憤懣？終究是有誤解的吧，責怪他的不聞不問，自己何嚐不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嗤之以鼻於他的大男子主義……或許自己真的是太過斤斤計較，如他所說，大好男兒何必拘泥於那些小事呢，在大是大非前有明確的態度才是另一種方式的溫柔吧……
終究如自己所想，遠離那個地方要回去了。
他僵硬的歪著頭想了想，目的地不是燕城的家，那邊也沒有家人，算是回去麽……
看著窗外的景象，自從實驗過後視力明顯提高的雙眼，此刻好像突然有點模糊…
於是他將視線轉向手裏的雜誌，隨手翻出的一頁，寫著關於動物的一篇文章，說老鷹會將初長成的幼崽推向懸崖，以讓它更快的飛翔起來。
他不禁笑了起來，真是有趣一件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