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殊途陌路(三)
空氣扭曲,畫麵一轉,滿室大紅之色。
紅色雙喜貼滿窗戶,紅桌上鋪著塊紅色大布,上麵放置著幾盤紅棗、桂圓、蓮子、花生等幹果。
一紅色酒瓶旁,是兩盞紅色酒杯,與一用紅色花布結捆的稱杆。
新娘端坐床前,一身霞帔鮮豔奪目。繡著鴛鴦戲水的蓋頭遮蓋了新娘的嬌羞。
疊握的柔夷上,指甲不是新嫁娘慣常的大紅,而是如桃花瓣的粉紅之色。一顆紫色的淚滴狀珠子在她手腕間閃耀光芒。
花落坐在椅上,與新娘一起等待著趙廣磊的到來。外麵熱鬧非凡,室內蠟燭成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花落都忍不住幾進幾出,觀看外邊情景。新娘卻一直安靜的坐在床頭,未動分毫。
門外傳來喧嘩聲,眾人簇擁著趙廣磊而來。趙廣磊踉踉蹌蹌走進婚房,大門一關,將吵雜拒之門外。
他晃悠著走至椅旁,栽在椅上。執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啪。”酒杯被他一摔,落地成碎片。趙廣磊拿起稱杆,向新娘走去。
稱杆一舉,蓋頭被粗魯掀落,露出一張絕色的小臉。新娘妝的濃妝豔抹下,不僅沒顯豔俗,反而將她的精致嬌豔,襯托到極致。
與苗妙兒的靈動清純不一樣,這是一個十分嫵媚的女子。正是梁尚書之女,梁紹英。
梁紹英抬頭望著趙廣磊,臉上浮上嬌羞,眼裏脈脈含情,盛滿整個世界。
趙廣磊看也不看她一眼,稱杆一丟,又歪斜著走出房門。
花落搖搖頭,再次喵了一眼這個可憐的女子。愛情的世界裏無對無錯,她卻注定要與孤獨伴終身。
梁紹英盯著出門的趙廣磊露出一絲苦笑。繼而對上了花落的目光。
梁紹英嫵媚一笑,花落心一驚。
她竟然能看到自己!
花落疾步上前,正要說話,濃霧襲來。
空氣一陣扭曲,畫麵場景又是一換。
趙廣磊橫躺在書房外的雕欄上,喝得酩酊大醉,嘴裏不停地念叨“妙兒”。
身旁酒瓶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大堆。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梁紹英帶著兩個侍女款款而至。
她蹙著好看的眉頭,無奈的看著趙廣磊,兩個侍女正要去摻扶齊王,被她揮手製止。
梁紹英親力親為,拉著趙廣磊的一隻胳膊,讓其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從他腋下而過,用力一提,一個酒醉的大男人,就輕易的被梁紹英撐了起來。
旁邊侍女一兩平靜,似乎理當如此。
在花落驚詫的目光中,梁紹英扶著趙廣磊慢慢前行,經過花落的時候,花落明顯感覺到梁紹英的目光往她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這是第二次了!
花落緊隨其後,在梁紹英身邊左呼右叫,手舞足蹈,梁紹英也再沒看過花落一眼,跟她說過一個字。
梁紹英將趙廣磊攙扶進書房,侍女帶著金盆忙進忙出,折騰了好一會,才將齊王收拾幹淨。
花落躲在書房角落,無聊的盯著,她真想跟梁紹英聊聊,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梁紹英給趙廣磊蓋好被子,準備出去。趙廣磊扯著她的手臂不放開。
“妙兒,妙兒,妙兒”一連串妙兒的聲音從趙廣磊嘴裏吐出,梁紹英盯著趙廣磊,露出複雜的表情,似苦似笑,似愛似恨,一轉眼,又歸為平靜。
“妙兒,妙兒”趙廣磊一個翻身,連帶著梁紹英被他扯上了床。
“呀。”梁紹英一聲驚呼,遮蓋了隨後而來,趙廣磊本就咕噥不清的兩個字,估計又是喊妙兒吧。
眼見趙廣磊扯著梁紹英,手腳糾纏,就要往少兒不宜的方向發展,花落趕緊跟著侍女一起,溜出了房門。
花落雙手托腮,坐在欄杆上發呆,趙廣磊在這,她不能離的太遠。聽了兩人一晚上的呻吟,花落從一開始的臉紅心跳,到現在的平靜如水。
“嗬。”花落打個哈欠,拭去眼角的困頓淚滴。這兩個人真能折騰,天都要亮了。
花落倚著木欄逐漸睡去。
“滾,滾出去!”一聲大喝傳來,驚的花落一摔,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呸呸。”花落吐出不小心吃進嘴裏的塵土,拍拍衣服,朝書房看去。
書房大門敞開,一個衣裳淩亂的女子跌落在門邊,眉目如畫,正是梁紹英。
梁紹英臉上帶著愕然、驚詫、不可置信,兩行清淚滑落。
揮開侍女的手臂,梁紹英掙紮著站起,緩慢整理好衣裙,轉頭深望書房內的人影一眼,終是不說一句話的走了。
花落走進書房,趙廣磊頹然坐在床邊地上,背靠床沿,雙腿一直一曲,茫然不知所措。
畫麵一轉,書房一片狼藉,趙廣磊翻箱倒櫃,在尋找著什麽,信件、書畫,散亂的滿地都是。
“不見了,不見了。”趙廣磊喃喃自語,沒有看見被侍女攙扶進來,已經大腹便便的梁紹英。
“王爺,該用膳了。”梁紹英柔柔喚道。
眼紅的趙廣磊這時才發現梁紹英的到來,雙手如鉗,抓著她的雙臂,“是不是你將我的貓爪拿走了?是不是你?”一邊說一邊用力搖晃。
“王爺,你在說什麽,妾身不知道啊,你先放開我,我沒拿。”梁紹英被晃的左搖右晃,身邊侍女幫忙也沒有將她從趙廣磊的手中掙脫。
“肯定是你,你嫉妒她,你要把她僅留的東西都從我身邊搶走。是你,就是你!”暴怒的趙廣磊,失去理智,憤怒的推她。梁紹英站立不穩,摔落在地。
紫色紗裙下,流出一攤血水。
“快來人呐,王妃摔倒了!”
“禦醫!快傳禦醫!”
丫鬟侍衛嚇的手忙腳亂,現場一片混亂,趙廣磊愣愣的看著倒地的梁紹英,維持推舉的雙手一動不動。
四周抖動,空氣扭曲,熟悉的白霧沒有出現,周圍場景如電影被快進般,飛速流逝。
梁紹英被一堆之下,動了胎氣,好在上天垂憐,雖一女胎死腹中,一子還得生還。
春去秋來,趙廣磊一直窩在書房,守著一院的貓兒,與梁紹英再沒單獨私下見過麵。
趙廣磊不問世事,齊王府所有一切被梁紹英管理的井井有條。
每年十月十五,芙蓉花開之時,齊王都要去相國寺小住一天。
趙廣磊兒子出生,他也未見,隻在逢年過節,進宮赴宴之時,才能看見梁紹英與他們的兒子,趙淳元。
趙淳元的名字還是梁紹英所取。
等趙淳元長到十五歲,趙廣磊將王位傳給他後,更是閉門不出。梁紹英待兒子成婚後,也一心向佛,不見外人。
兩人擔夫妻之名,行陌路之事,分院而居,不言片語。
歲月匆匆,世事變幻,孫子都長大成人,趙廣磊背也慢慢佝僂,不變的是他的容顏,一如盛世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