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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會離你半步

  靜謐的臥室,簡陋的帳簾,唯有夏日的螢火蟲,陪自己一遍遍數著桌簷盛放的更漏。微不可聞的歎息從帳簾中傳出,唐善雅側臥枕邊,望著北安王熟睡的臉,內心頗感不寧靜。


  她的不寧靜,緣自心靈深淵的彷徨。她的性子總是這樣急躁,而王爺偏偏又是個喜歡獨斷專伐的人,故而新婚燕爾,她就頻頻惹他不悅。


  “這一次,似乎錯的那個人又在自己呢。”她有些煩悶地想。王爺是擔心她染病,才這樣急著帶著走,她卻又誤會了他的好意,還那樣固執地朝他發脾氣。


  或許離開村子,真的是唯一能夠明哲保身的辦法。皇上無緣無故便派遣攝政王來此處,顯然是聽信朝堂那些個“保皇黨”們的建議。


  他們想讓攝政王染病於村,另一方麵又為朝廷贏得民心。這一招,還真是一舉兩得。


  但隻要一閉上眼,那些痛苦逝去百姓的哭嚎,就會激蕩在耳邊。一夜的沉思,輾轉難眠,她的心情如同一潭水,被攪動得很渾濁。


  “咳咳……”重重的咳嗽聲從身子的另一側傳出。


  唐善雅本以為枕邊人睡得很熟,卻忽然聽見這隱隱帶著痛苦的咳嗽,如一聲風雷,平地在無瀾的心頭炸開。她下意識地拍了拍身旁北安王的後背,卻發現他的後脊背浸滿汗水,且異常的發燙。


  “夫君!”她嚇得一縮手掌,從未有過的炙熱感傳遞到掌心。驚慌失措地移過燭台,顫抖的雙手剛好照鑒了他的嘴唇。唇色呈現不尋常的紫黑,又聽他喘著粗氣,心知不妙。


  “雅兒,我懷疑我是染上疫病了,你快躲我遠些……快、快走!”北安王閉緊雙目,口齒含糊不清地說。他說得那樣吃力,原本吐字如洪鍾的兩片薄唇,此時卻幾乎是在抽搐。


  “不可能……不可能是這樣,你隻是普通的發燒。對了,徐醫師說患者雙目赤紅暴突,快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她拚命搖著頭,想打算他不好的念想。


  “咳咳,你怎這般不聽話!本王說什麽也不會睜眼,就算到了臨終,也要在你心上烙下今生最美好的記憶。”北安王喘息著嘶吼。


  “我不要聽你說!”唐善雅捂著耳朵,熱淚奪眶而出。她一股腦兒翻身下床,哆哆嗦嗦係好件灰布禪紗的單褻,往肩上隨意披了件衣裳,便往院落外頭跑。


  這是個不同尋常的夜,唐善雅隻覺得,如此長夜,實在深沉得可怕。就連星影也那樣稀疏。東方的紫微星暗暗淡隱下去,烏雲遮蔽住清華的月色。病患者的呻吟或長或短,宣示著人世間生老病死的無奈,在這暗黑的夜格外突兀。


  “篤篤篤”急驟的敲門聲雨點般砸落在門板,徐醫師剛視察完一位患者的情況回屋,想眯會眼,就被外頭的敲門聲吵醒。


  因為連夜的操勞,他已有些體力不支、老眼昏花,幾乎是蹣跚著步履,拉開門栓,卻見到一個憔悴清瘦的玉容。門外正佇立著發絲淩亂的王妃娘娘,徐醫師頓時清醒了大半。


  還沒容他詢問,便被唐善雅一把抓住衣袖,深深的指痕嵌進衣服,仿佛怕他逃脫一般。她的語氣那般焦急,與白日所見的矜持鎮靜截然不同。徐醫師有種不詳的預感,是出了什麽大事,才能令這從容若風的女子此刻間如此的慌慮失神。


  果不其然,噩耗從她的口裏說出時,她幾乎是用了顫抖到極致的聲音囁嚅,眼角還掛著清淚:“王爺他忽然夜間咳嗽,嘴唇發烏並有抽搐狀況,我懷疑……”餘下的話,被哽咽在喉嚨口,一股腥辣的味道彌留在嗓子裏,憋得她喘不過氣。


  像被一雙命運大手狠狠扼住喉結,神色愀然,是浮冰一般的脆弱!


  徐醫師聽她這般描述,臉部蠟黃的肌肉明顯抽了抽,但“聞”隻是醫者判斷病情的初步,還需要進一步作“望、問、切”才能得出結論。


  他深知此事的嚴重性,二話不說,手腳利索的提起桌上的油燈,又匆匆背起醫藥箱,便大步跨出門。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撩開帳簾的瞬間,就連經驗豐富的徐醫師也大吃一驚。床上躺著的北安王已陷入昏迷狀態,看他的眉目緊鎖,在額骨嵌出深深的皺紋,因為病痛的糾纏而幾近扭曲。


  徐醫師把了把脈,不再言語,鐵青的顏色凝固在臉上。他斷斷想不到,瘟疫竟然在攝政王身上傳播得這樣快。但從脈象和發病的情況看,確實與此次瘟疫的症狀一模一樣。


  他隻抬頭望了眼滿臉寫滿急切的年輕王妃,便沉重歎息道:“娘娘恕罪,王爺確實已經瘟疫,望娘娘行早回避,以免傳染。”


  “這……這怎麽可能……王爺身體向來極好,不可能這麽容易被傳染。”唐善雅結結巴巴地道,眼淚卻不爭氣的啪嗒啪嗒掉落。


  恐慌,擔心,占據了她全部的靈魂。她忽然覺得,自己不能沒有身邊的這個男人。他是她的夫君,他愛惜她如命。在他受難之際,她又怎可以坐視不管他?


  “徐醫師知道嗎,在王爺很小的時候,就被放逐去邊關打仗。他曾告訴我,有一次,為了讓跟隨征戰的士兵能吃上飯,他三天不食軍糧,嚐試吃一種叫‘野粟’的果實充饑,不幸深染劇毒。那時軍醫都束手無策,他以為自己快死了,後來卻又奇跡般的生還。”


  徐醫師正襟危坐,忍不住倒吸一口氣,繼續認真聽她講下去。


  唐善雅頓了頓,含著淚水,又接道:“王爺他總那樣剛毅威猛,就算在死亡線上掙紮,也不願讓人看見他的痛苦。本妃曾答應過王爺,他有苦,也要一起陪著,白首偕老。”


  白首偕老,多麽悠長美妙的字眼,震顫得令人心碎。


  她望著床上的北安王不由攥緊被褥,深深的失落感紮入心扉。她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握住他炙熱如火焰的手掌,自言自語道:“王爺,說好的,要陪雅兒看日出日落,看壯麗山河,再一起白首到老的呢?你可不準有事!”


  握緊的手掌似乎有感應般,微微動了動。粗糙厚厚的大繭,把她冰涼的小手磨得生疼。然而,她卻感受不到這樣的疼,深怕他的手不再有溫度一般。


  貓有九條命,但她深愛的凡人卻唯有一顆心。如果可以,她願意用她剩餘的全部生命,去換取這個男人的一顆心。


  她忽然抬眼,萬分認真地看向徐醫師,咬著牙道:“所以,本妃既敢隨王爺來此地,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不管徐醫師怎樣勸,我都不會離開王爺半步!”


  徐醫師的心不由大顫,他從未見過如此倔強堅強的女子。他以欽佩的眼神,剛剛回複了句“好”,一陣急促的捶門聲伴隨馬兒的嘶鳴,打斷了他的話語。


  打開門,急匆匆闖入的人卻令唐善雅大吃一驚。來的是位年邁的老者,一身的太監服飾宣告他在宮廷的身份,卻是太監總管李如海!

  “李公公?”唐善雅尤其感到意外。此番出行,北安王並沒有帶走李如海,按照常理,他仍應留在宮廷執事當差才對,何須如此匆忙的趕來。


  李如海遙遙望了眼床上臥著的人,被嚇得退了一步,帶著哭腔,顫顫巍巍地道:“王爺……王爺他怎麽了?”


  “王爺感染瘟疫,已經陷入昏迷,本妃十分替他擔心。公公深夜造訪,是不是宮中又出了什麽大事?”


  “聖上一早有諭,要求封村!實不相瞞,老奴是被皇上派來傳達聖旨的!”李多海說完這句話,恨不得一頭觸柱。幸而被唐善雅和徐醫師聯合拉住,卻早已癱坐在地,老淚橫休。


  “想不到,王爺不在的日子,皇上竟然聽信那幫奸臣的謠言!”他口中的“那幫奸臣”,實則是指保皇黨勢力。


  他所言並不符實,保皇黨與攝政王的新黨並無忠奸之分,隻是彼此政見水火不相容。當然,這是唐善雅後來才有所體悟的事。


  “你是說,是皇上下令封的村?”唐善雅再難以掩飾心中的不平靜,伏在床前便哭泣。這邊,北安王性命朝不保夕,令人堪憂。那邊,年少無知的新帝君卻受人擺布,竟想要封村滅口!

  “娘娘,王爺身體要緊,依照徐某觀看,應該立即施行救治,可不能再遲疑了!”徐醫師勸阻道。


  徐醫師的一席話提醒了唐善雅,她擦拭了麵頰的淚,哽咽道:“徐醫師可何良策?”她剛問完,便搖搖頭,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實在太荒謬可笑。王爺感染的瘟疫,在村子裏傳播肆虐,至今並無找到對策,是人所盡知的事。


  接下的日子裏,她每日和李如海一起,衣不解帶的在山上尋找治病藥草,有好幾次遭遇毒蛇咬,差點喪命。但村中藥物相當有限,遠遠不如外界來得多。


  這日,唐善雅決定孤身犯險,來到村口。果然,村子已經被朝廷的重兵把守。一層又一層的士兵,訓練有素,手執長矛,威武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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