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隻當小孩麽
在她低頭的瞬間,無意識的看了冥若一眼,本以為這厚臉皮的小魔王此刻一定在暗暗竊笑。卻發現,他正心懷歉疚的低頭去捂那冷銀的麵具,卻不知麵具底下,又藏了一副怎樣的表情。
“你閉上眼睛,還是我去取比較穩妥……”他說著,衣袖輕輕拂過她的眼睫,轉眼便不見了蹤影,化作一道薄荷清香的風。
一團幽藍的鬼火不知從何處冉冉升起,飄飄揚揚的進了重門。唐善雅猜測到是冥若變身的戲法,嘴角兒彎彎,同時又替他捏了一把汗。
不消片刻功夫,他便又重新回到唐善雅跟前,懷裏揣著厚厚一遝賬本,剛巧與她的鼻尖挨個正著。
“這麽快?”她有些吃驚。
“嗯,這是全部的賬本。”冥若說著,將賬本交到她手中。
不得不承認,這小魔王是有兩下子的。見他的身體居然可以微縮,化成一道閃電,擠進那麽窄小的門縫,看得唐善雅傻了眼。
翻開賬本瞅了瞅,全都是自己需要的。也來不及細看,胡亂的將它們塞入衣袖,卻有一本冊子塞進的時候,不小心手一滑,“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誰?”起先是一聲悶哼,很快,屋內人停止了動作。
“快走!”冥若一個旋風,牽住唐善雅的手便往外跑。
“不好了,落了那本賬簿在地上……”唐善雅咬牙頓足,眼裏噙滿淚水,她情不自禁沮喪地抱住頭。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拾走的,偏偏被自己落下,給人遺了把柄。
“啾。”一記清涼的吻,落在她漲漲的腦門。
“沒事的娘子,你能平安就好。”是他離開之前,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與此同時,庫房那邊。
女人收了衣衫,隨男人往門口望了望,她並沒見出什麽異樣。便勾起長長的玉腿,纏繞住男人的大腿,抿嘴柔媚地笑:“你呀,總是那麽多心,不過就是庫房底下的幾隻老鼠……”
“哼,老鼠!你看看,這是什麽?”男人眯起了狹長的眼,抬了抬手臂。他手臂之上,高高舉起的,是一本藍皮封麵的賬薄。
半露酥胸的女人正是大姨娘。她原本還纏繞在男人跟前搔首弄姿,見了賬本,神情立馬變得冷若冰霜。她張大了塗得鮮紅的厚唇,半響,方有一絲噷啞的氣流從嗓門逸出,吞吞吐吐地問:“難道是被老頭子發現了?”
“我看不像。”華管家幽幽吐出這句話,低頭擦拭了下嘴角殘留的胭脂。
大姨娘聽到這話,方才定下心。她趕緊扣起衣襟上最後一粒還沒來得及扣好的紐扣,整整妝,又掏出汗巾子擦了擦剛剛被嚇出的一頭冷汗,喃喃自語地說:“也對,你瞧我真是被嚇傻了……若是老頭子,哪裏還會有你我的活口?”
一句話剛冒出口,她便再次沉了臉,冷聲笑問身旁一言不發的高大男子:“難道說,是那個小浪貨?”
她口中的“小浪貨”毫無疑問,就是指唐善雅。這丫頭年紀輕輕卻詭計多端,一直是自己的眼中釘、心頭刺。
“不是她,還會有誰?”華管家幽冷的唇角勾起。姨娘的懷疑,倒令他想起另一樁事。數日前,這位美名在外的唐府嫡女就曾經親自過問他府中開銷,居然還妄想查他謄錄的公帳。
“一定是她,她管我問過賬本!”男子斬釘截鐵地道。
“啊?竟還有這等子事?”大姨娘吃驚得手帕子掉地,她怎麽也想不通這裏頭道理。
多少年來,唐守廉在枕邊總忍不住要對這親生的嫡女長籲短歎一番。她不守禮法、行事衝撞已夠傷惱人心,更何況還是個琴棋書畫不通的廢柴小姐。
“小浪貨,她如何學會查賬的?”大姨娘麵露震驚之色。
近來安插的眼線來報,說這位大小姐接連幾日的在閨房中通宵達旦,徹夜不休。她乍聞之初,並未把這閑雜碎語放在心上,以為她不過跟那兩名叫花枝、雪雁的小賤婢學學女紅爾爾。現在回想,似乎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麽簡單。
他目光深邃地望向黑漆漆的前方,皺眉道:“不行,不能再這麽下去。看來你我密會的醜事被她識破,她又偷了賬本。這老頭子府上已經不能再呆,你這就收拾衣物,趕緊隨我走!”
“這就走……”大姨娘顫抖著兩片唇,臉欲滴出鮮紅的血。
她緊繃起臉,油然心生一腔的憤怒,扭著屁股道:“要怨隻怨你太心急,你當初是怎麽答應下我的?先把我的箏兒安置好,等她風風光光一出嫁,再攜了那些金銀珠寶帶我遠走高飛。你好大的膽,不經我同意就動了那些珠寶?”
“唉呀,現在說這些廢話,還有何用?”華管家一跺腳,眉頭上的皺紋竟像刀子刻出來似的。兩隻眼睛卻瞪得血紅,失控地捂住身邊女人的嘴,朝她耳根咆哮:“想要活命,就得聽我的!”
大姨娘被這猝不及防的驚變嚇住了,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身旁多年來對自己垂涎三尺又唯唯諾諾的華管家,也會有如此凶殘的一麵。
她用力掰開嘴上的黑手,卻發現哪隻手同樣是濕漉漉一片。抱著雪白的胸脯喘息了陣子,咬咬牙,從齒縫中擠出話:“好,我答應隨你走。但就是要走,也要拉上那小賤蹄子一路!”
“怎麽,你還想帶著她?”華管家氣得吹胡子瞪眼。他繼而聯想起唐善雅那雙纖嫩的手臂,那靈動修長的玉腿,眼裏閃出一絲精光,表麵卻佯裝平靜。
他想要掩飾的貓膩,卻被她完完全全兜收眼底。大姨娘扯了扯有些鬆弛的臉皮,暗暗譏笑:“哼,美得你!老娘的意思是,把這小賤蹄子偷偷綁了,賣青樓裏去,沒準還可以賣個好價錢!”
“好,事不宜遲。要不,今晚我就去把她綁了?”華管家喜滋滋地問。
大姨娘朝他翻翻白眼,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你急什麽!一時半會,她又查不出賬本的問題。等明晚找幾個婆子動手,就不勞華管家您大駕了。”她說這話時候,刻意地朝他瞥了一眼,果然見他黑了臉。
“哼,就你那點歪腦筋主意,我勸你花花腸子別亂動。碰了老娘,還想再染指別的女人,信不信我跟老頭子尋死覓活去,就說你先勾搭的我?”大姨娘一臉魅惑的笑,卻目赤如蠍。
“得了,我可奉勸你一句,你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別得了好處還賣貞潔牌坊啊!”華管家咂咂幹涸的嘴須,才終於收了念想。
又冷笑著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近些年來老頭子幹下的那些黑心交易勾搭,給一千個腦袋都不夠他掉的,出事隻在早晚!”
“本想把她弄死的,現在反倒算是便宜這小賤蹄子了。”大姨娘啐了他一口,咬咬指甲。
“把一個堂堂千金大小姐賣到花樓,弄得對方身敗名裂,這還算是便宜了?”華管家不懷好意地笑,輕輕摟住大姨娘的腰。他眯起眼,又在她耳邊吹噓道:“你以為我還不了解你那點小伎倆,就憑你那剛烈個性,會讓那丫頭在青樓裏有好受麽?”
“你呀,一點沒變,可真壞!”大姨娘媚眼如絲,她又用指腹輕輕戳在他腦門上。
再說冥若一路牽了唐善雅的手飛跑,終於把她安全送到住所。夜晚,門戶前植下的幾尾瀟湘竹在風中窸窸窣窣的擺蕩,冉冉的綠意卻顯得太多寧靜。而樹下少年的心情,卻是憂慮不安的。
他本打算賴著臉皮留在唐善雅的香閨裏不走,但當那輕柔如夢的聲音委婉地拒絕稱:“阿若,你看你的身體長這麽大,我若再勉強留宿你不太好吧……”
“你還是隻把我當孩子看待麽?”他倔強地問。
“你不是孩子,卻又是什麽!”她義正言辭地回答,有些氣惱。每每這個時候,她都有些尷尬,又有些心煩,好端端一個翩翩美少年,就成了不良的惡魔。
冥若再次被她的話,激得敗下陣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確實有些過分了。羞赧地低頭,按了按臉邊麵具,道:“那小……娘子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我在外麵替你守著。”
還沒容她再張口,冥若已然一陣飄風似的出了門戶,盤膝靜靜坐在院落的翠竹苗圃底下,閉目打坐。
寶藍色的衣袂飄飄,烏黑的秀發在衣襟前飄揚。清冷的銀輝,照耀在他銀白色的麵具上,與祥和的月色渾然一體。薄荷的清香飄散在空氣中,一絲一縷,若隱若現。
若摘下麵具,這底下恐怕也藏著一張極近妖孽的臉吧!
“隻是不知道,阿若的氣質,是與宋先生抑或是小淩更接近點呢?”窗前女子托著粉腮,望著窗外默默沉思。這兩個候選人的臉譜,可是她經曆反反複複,想來想去,利用各種淘汰篩選法,最終才得出的結論。
“一定不會像小淩,小淩才沒他那麽多壞心思。”她唇角上揚,漸漸進入了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