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相忘誰先忘
他側眼去望剛欲與他對話的女子的麵部表情。果不其然,唐善雅一聽北安王要走,索性豁出去,一閉眼:“善雅隻是在想,王爺公務繁重,精力畢竟有限。既然這裏所有的店鋪都歸王爺管,王爺若信得過的話,可否讓善雅協助打理一二?”
她這麽盤算,其實另有圖謀。連日以來,她總感覺丞相府的財政上有空隙,這裏麵似乎潛藏著貓膩。她曾屢次悄悄查過管事的賬本,但白紙黑字,每一項支出調度的條目皆在正常範圍內,實在弄不明白個中名堂。
也許,是自己多想了罷……
但這樣一來,反倒激惹起她對經營打理這塊,不小的興趣。倘若能成功說服北安王這個大靠山合謀開店,一者她可以多多掌握些經商知識,以備日後發家享樂,也不至於窮困潦倒,要一人孤獨終老;二者唐守廉不正巴望著自己與王爺多多接觸嗎?如果有了王爺的商鋪,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外出走動,也好少受點姨娘們的氣;再者北安王財大氣粗,萬一經營不善出現小小虧損,他也不會在意心疼……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這樣美滋滋的想,全然沒注意,一道清冷的目光,已然將她牢牢圈定。
北安王泠然一笑,他當是什麽事呢,原來這笨女人竟還想學開店。唐善雅,你究竟還有多少本王不知道的秘密……
但他欲言又止,似乎麵露難色:“好,本王可以許你一試。但你畢竟屬名門之女,我想,丞相他也不可能放心,讓你隨時隨地的走動,看來,這家酒樓並不適合你……”
唐善雅聽了,內心早涼了半截。但她不願意輸去這上天賜予的好機會,仍然不失對王爺柔聲細語地說:“善雅並未曾想動王爺酒樓的主意,便是有個小胭脂水粉鋪、小醫館之類的,就已心滿意足了。”
宋之問存心想拿她取樂,不由為難地說道:“哈哈,依在下愚見,給水粉鋪,王爺要擔心你天天往身上塗脂抹粉,出來嚇死人;給醫館,王爺要擔心你害出人命,不妨……王爺以為,最東片那家典當行如何?”他說著,看向北安王的臉。
這風流公子哥,竟膽敢這樣在人前發語議論,其故意誇張、歪曲事實的程度,簡直是存心與自己作對,唐善雅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但對付此人隻可智取,不可口攻,等先談妥了鋪子的事,待會再來治治他。
“典當鋪甚得我心,又可以接觸各種珍寶,又能解決需要幫助的人的燃眉之急,不知王爺可願意割愛……”她一說出這話就有些後悔,什麽叫“割愛”,好像注定要給他賠本似的。
“談不上割愛,但本王喜歡明白人算賬。你每月虧空多少,便需往裏頭補上多少。萬一折了本,你便來王府抵債,做本王的小妾。”他冷笑。
朝堂之上唐丞相雖然對自己恭謙有禮,但一直不是他所能拉攏的對象。唐守廉近期已出現不安分的跡象,他不相信唐善雅忽然間的親近毫無目的。既然如此,幹脆順水推舟,看看這詭計多端的女人到了自己府上,又能使出什麽招數。隻有如此,才能消除唐守廉的忌心。
“好,君子無戲言!”她兩股倦煙細眉下,一雙寒露眼底,閃爍著點點的喜悅。
此刻,唐善雅並沒有留神王爺看她時的眼神流露出何種異樣,一心沉浸在她歡天喜地的小世界裏。她好歹也是曾在宮廷摸爬滾打過大半輩子的人,若論古器珍玩的鑒定,可難不倒她。好了,現在該輪到治一治這一直愛拿自己尋開心的宋之問了。
隻見,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轉,冰山般的容顏梨渦淺笑,看向宋之問:“善雅閑來無事,有次去撫摸房中的那款古琴,嘻,宋公子猜我發現些什麽?”
“哦?”
她目光幽深的望見宋之問挑起幾分興味的眉宇,這才接下去,緩緩道:“上麵竟然刻著伏羲氏族工匠的落款。”
“這不可能!”宋之問倒吸一口涼氣,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是如何對待那張琴的?”
“一直豎擺在櫥壁邊呢,有年臘月,我差點賜給下人劈柴火用。”她輕描淡寫地說,仿佛並不知琴的珍貴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下,又誰人不知,伏羲氏族代代單傳造琴的曆史,已達數千年之久。但伏羲氏族人在前朝就已喪生戰火,流傳至今的伏羲氏古琴,就隻剩一張,並且下落不明。
宋之問頓時瞠目結舌。多年來,他遍訪名匠,試圖尋訪古琴蹤跡,卻一無所獲,如今竟然聽說,在這完全不通音律的小丫頭手裏。倘若情況屬實,還真有點暴殄天物!
唐善雅望見他心疼欲泫的滿腹愁情,再次垂落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她咬咬鹹鹹的唇角,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心裏默念:“八月,忙碌起來吧,忘記時間,忘記一切紛擾的思緒,讓心靈結痂,從此,不再去觸碰那柔軟並疼痛著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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