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原先保存極完整的屍體在天光初現時漸漸腐朽，直至最終又化作一具幹屍。
這是子夜整夜未睡觀察出來的情況。
昨夜裏她覺得這屍體似乎有些不對，於是便把屍體平鋪放置在了地上，就這樣死死盯了一夜。從天光初現時算起，至清晨已經完全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朝為枯骨，暮為紅顏。
恰好與傳說中那昧神藥朱顏功效相反。
子夜將這人屍體收起，緩緩回憶起曾經的朱顏。
那藥五毒俱全，所用藥材全都是人世間至毒至傷之物，然而配出的藥物卻能使人逐漸化作容光煥發，甚至化作仙人之姿。然而這藥也有致命的缺陷，在夜間時，服下朱顏的人會醜陋如幹癟骷髏，實在嚇人。
朱顏本是西庭首創，西庭首座將這藥賜予貌美弟子，使得他們在執行任務時無往而不利。漸漸傳出西庭後，一時間竟有不少女子願意服用此藥，名義上雖然被禁止，但暗地裏還有不少人出高價購買。
除卻那似鬼魅般的用途外，朱顏真正會被禁止服用的原因更多則是因為裏麵真的有奇毒，服下藥物的人必須每隔一月再次服用相同的藥物，否則必死無疑。這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是一旦陷入便難以自拔的泥沼。
屍體的症狀恰與朱顏相反，傳說西庭首座能逆轉天地，是千年難得一見的丹藥師。縱觀五境八荒，也隻有西庭首座能做出與朱顏用途相反的藥。
子夜歎了口氣，這次恐怕是遇見西庭了，她隻得在心中祈願不要再出什麽幺蛾子。
三日後。
一頂華麗的官轎停在了比試場外，身側跟著幾十個侍衛，將門口堵的水泄不通。有個侍女模樣的人懷中抱著一大卷紅綢，當轎子停穩妥當時，侍女將紅綢鋪陳在轎子落下之地，待到轎中那人緩緩邁步而出時，侍女便跟隨她的步伐一步步地在前方鋪下紅綢，直至走到比試台前。
從轎中走出的那人紅衣瀲灩，烏發及腰，打扮素淨卻有絕代風華，一雙明眸直視比試台，絲毫不分出任何眼神給四周。眉眼間威嚴滿滿，凜然不可侵犯，像極了她父親——當今天子白天華。
“我也隻是來看比試而已，各位請自便。”
昭陽朝著四周淺淺一笑，身為公主的氣勢在此刻被收斂，之後她又將侍衛遣散開來，身邊隻留下一個小侍女伺候。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是比試場中耀眼的存在，氣質卓絕，所有人都自覺躲得很遠，喜歡攀龍附鳳之輩也不敢上前打攪公主的興趣。
前期的混戰結束之後，選手隻剩七十二人，從今天開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比試。
子夜運氣還算不錯，今日與她對上的人名為連靜，是個看起來就很文雅的女子。連靜一襲雪白長裙，背負七弦琴，身姿綽約，立於比試台上宛若仙子，怎麽看都該是個寧靜的性子。
連靜出身碧雲仙門的附屬宗門蒼霞派，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是蒼霞派的內門弟子，前途不可限量。隻是她的對手都太過平平無奇，以至於旁人在提到比試中的高手時，總會有人將她忽略。
“連仙子當真是個神仙模樣。”她見到好看的女子總要誇幾句，而連靜似乎很反感旁人提她的外表，隻得尷尬地笑笑。
“請出招吧。”連靜說話很是軟糯，聲音也輕，“道友不必手下留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子夜隱約能看到她的耳根泛紅。
說話間，連靜已經往後退了好幾步。正當子夜忍不住要提醒她一句再退便會摔下去時，連靜卻穩住步伐，將身後的七弦琴擺到身前。那醇厚悠揚的琴聲已從雙纖纖玉手下流出，琴音穿透了結界使得台下的觀眾同樣能夠聽到，那其中似乎有江河湖泊，浩渺非凡。
不待子夜有何反應，磅礴的靈力伴隨著一派波瀾壯闊之音傾灑而出，浩浩蕩蕩叫人措手不及。
這是連靜在蒼霞派中苦修已久的萬裏山河曲，原先打算留到決賽作為大殺招來用，但當她看到對麵那人時，這個打算被直接取消。
琴音入耳，凡是聽到之人無不是一陣讚歎，即使不通修煉的人也必須讚歎一句連靜的好琴藝，隻是修士更加能夠聽出這琴音中磅礴的靈力。然而子夜隻是抬劍去擋，連靜身處萬裏山河曲中無法自拔，隻能稍加分出精力來看子夜閃躲的位置，卻未看到她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如江河奔騰，又如山崩地裂……令人震撼的琴音於她手中釋放而出，每一次撥動琴弦便有一道氣浪朝子夜散射而出，被子夜躲過後又擊打在結界之上。這叫在台下負責的陣法師苦不堪言，本來維持結界就不是簡單事，還偏偏遇上這種傾盡所有功力往結界而去的人，更是叫他欲哭無淚。
連靜的攻擊一次比一次密集，音浪在她身周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使得子夜不能近身，隻能遠遠地聆聽這琴音。這仿佛是什麽表演一般，盡管琴真正的用途在於攻擊，但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他們隻能看到連靜專注於彈琴，而子夜看起來也沒有要打斷的意思。
這像極了一場精彩的琴藝表演。
有人調侃道來看這場比賽還真是賺大發，不僅能看到比花魁還好看的連仙子，更能聽到比宮廷琴師更厲害的琴技。
不過這話說出後很快就被昭陽冷冷掃視一眼，那人瞬間閉嘴，他千不該萬不該在昭陽麵前提起這些東西。
鸞皇貴妃以琴藝出名被招入天子後宮，而後舞姿惑人得以留住天子的心，至今仍是天子寵妃。世人都道昭陽公主瞧不上鸞皇貴妃，她們的仇恨來源於太多了，最近一樁便是奪嫡。如今三皇子正當盛寵，太子位置岌岌可危，而昭陽作為標準的太子黨，這關係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到現在更是連琴字都不能聽，據傳聞說昭陽早前便將鳳寰宮中所有琴師免職，因為這些女人總會令她想起鸞皇貴妃。
“不愧是有仙子之名。”一曲閉後，子夜很自覺地為連靜鼓起了掌，這樣一來越發像是表演會。她打了個哈欠，抬劍說道，“隻是萬裏山河本來就不是殺招，如今在比試中使出，連仙子不覺得有些小題大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