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秀麗閣外。
迫於子夜的一再請求，江遠山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來秀麗閣外等她。
不出意外，明天無念山莊就該有修士上門了，至於是好意前來的還是獵寶人就不好說了。
江遠山不過區區築基初期，在普通人麵前逞個威風還行，要是真放到修真界中他也隻是個入門。而子夜如今靈力溢散，修為盡失，等到恢複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而江遠山的修為實在是難以對敵。
雖然跟江遠山一起走要比子夜獨自離開要麻煩的多，但就憑江遠山是無念山莊唯一對吳彤好心的人，甭管他是抱什麽心思，子夜都不能讓江遠山留在無念山莊尋死。
“其實我們可以多留幾日的，我剛同師門傳了書信，並不著急。”江遠山倚靠在秀麗閣的大門上，雙手環胸抱著自己的佩劍，側著頭說。
子夜正收拾著東西呢，聽到江遠山這話，扭過頭看向江遠山，“今日兄長不在，若是等明日兄長回來，我恐怕就走不成了。”如此說著，她又擠出幾滴眼淚掛在眼角。
莊主這幾年去了武郡做生意，還帶著二少爺吳子陽。吳子澈平日裏沒少眼紅弟弟的好命，昨日傍晚接到父親的書信，更是連行李都沒收拾就趕夜路去了武郡。大夫人平日在莊子裏也是把嘴縫起來的木頭人，要不是莊子裏能說得上話的人都走了，哪裏輪到大夫人主事。
吳子澈這一走沒十天半個月回不來，子夜的話純粹是在瞎說。但江遠山見她這樣子隻是皺了皺眉，沒再多言。
其實她並沒有什麽需要帶走的，但她怎麽都找不到吳彤娘親留下的那串珍珠鏈子。那是吳彤對這個地方最深刻的執念，她得把那東西帶走，不能把它給這群將死之人做陪葬。
“江道長，可否幫小女找件東西？”
子夜翻箱倒櫃半天，連江遠山都快生疑了。無奈之下她隻能求助江遠山，這人好歹能用靈力，找起東西也比她快一些。
江遠山有些意外地看了子夜一眼，“是什麽？”
“一串珍珠鏈子，大概……喏，這麽長。”子夜努力比劃著那鏈子的長度，“樣式有些普通，為難道長了。但那是我娘給我的，我不想丟了它。”
“稍等。”
江遠山將手裏的長劍放下，緩緩走入吳彤的屋子裏，閉眼開始依照著子夜的描述不停地感應那東西的所在。他尋物術學得不怎麽樣，以前家中是吃穿用度皆不缺的小少爺，入了先雲派也是因自己資質不凡被重點照顧，哪裏用得著學這個。
看他這情況，子夜也歇了讓他幫忙找的心思。這小子一看就沒好好學過尋物術，讓他找估計他倆都得給無念山莊當陪葬。
“小心！”眼看著江遠山就要撞到柱子上，子夜連忙將人叫住。
江遠山睜眼時，眼前就是一根木柱，他的頭與那柱子差點親密接觸。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滿臉興奮地說道，“我找到了！就在這上麵，我馬上取下來。”
話還沒說完，江遠山就飛身躍起，躍至了房梁上，那裏果然掛著一串珍珠鏈子。江遠山將那串鏈子取下，又從衣袖中掏出塊方帕，直到將這珍珠鏈子擦幹淨才跳下去遞給子夜。
“怎麽會在這上麵……”子夜手裏捏著這鏈子喃喃道。她沉浸在吳彤為何會將這麽珍視的東西掛在房梁上，完全沒有注意到江遠山向她投來的奇怪目光。
還沒等到子夜道謝，江遠山就快步走到外麵拿起了自己的佩劍，又倚回了門板上，一副深沉模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江道長，我們走吧。”
子夜將珍珠鏈塞進包袱中，又將包袱裏的錢袋子拿出來係在腰間。這是吳彤早早準備好的，裏麵裝著些碎銀和換洗衣物，看樣子吳彤想離家確實是蓄謀已久，隻是還沒來得及實施。
江遠山沒有回答子夜，隻是很自覺地接過了子夜手裏的包袱。
“我來拿，我有空間袋。”
“那就辛苦江道長了。”
雖然很早就能看出來江遠山出身優越，是個被捧著長大的小少爺，但他這受寵程度也有些讓子夜瞠目結舌。要知道空間袋這種東西在八荒雖然是人手一個，可在東宇，或者說放眼整個五境，也沒幾家門派能給弟子人手配一個的。更何況這先雲派還是子夜聽都沒聽過的小門派，江遠山能拿到空間袋，可見在門中地位不會低到哪裏去。
“這話雖有些唐突，但江某還是想問一句。”江遠山忽然停頓，站定了看向子夜。
他們才剛走出無念山莊大門，子夜還正在內心開心地歌頌自己的自由，江遠山就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
“怎麽了？”
子夜倒是不擔心江遠山會發現她的真實身份，江遠山要有這個本事她就把他丟在莊子裏了，哪用得著編理由把人帶出來。
“彤兒……”江遠山顯得有些局促，“你是不是為了離開無念山莊才如此對我的？你說真心話。”
這哪門子的少男懷春愁緒多啊……子夜看著江遠山，頗有些感到好笑。這人愛戀的心思得有多純碎，才能讓一個已入道門的人露出這樣別扭害羞的表情。
“我若說是呢？”她忽然間起了逗弄江遠山的心思，“若我說是，那你會怎樣？”
江遠山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很難看，嘴唇一下子就泛了白，盯著子夜的眼睛說道，“若是……若是這樣我也會帶你走的。”
“我隻是……”子夜說話間頓了頓，“我確實是想離開莊子，但我絕無利用道長你的心思。”
“我是個私生女，莊子裏沒人看得上我，連雜役下人都比我高一等，誰都能在我頭上踩一腳。從前幾位姐姐都在時每日還要受她們的欺淩，我做錯了什麽呢？”
子夜的言語中有些哽咽。這倒並非是裝模作樣，吳彤將記憶留給了她，所有的痛苦、絕望以及無力掙紮，全部都深留在了她的腦海之中，這些回憶將長伴她直至死亡的再次來臨。隻要她還活著，那些傷痕就不會消褪。
“這……”江遠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立在原地手足無措。
之前江遠山並非沒有察覺到吳彤的遭遇，他看得出來，所以才迫切地想將人從無念山莊帶出來。隻要吳彤願意，他江遠山就能把人帶出來。
“是，我出身不好，但我隻是不想再受人欺負，我隻想離開，這也有錯嗎？”
眼淚奪眶而出，屬於吳彤的記憶再次壓垮了她的情感控製，腰際玉佩也傳來一陣陣的情感波動。子夜想要讓自己保持清醒，隻能使勁用長長的指甲掐著自己的手，直到指甲深陷入皮肉，帶出血來她才鬆開手。
那是共情，無法抑製的情感湧上心頭，存有吳彤魂魄的玉佩又在不斷地向她傳輸著亡者死前的無力感。她隻能不停地重複著在別人看來幾乎等於自殘的行為，以此來換的時斷時續的清醒。
“打暈我！”子夜大聲向江遠山喊道，“快，打暈我！”
“可……”江遠山看著她這行為真是破為奇怪。
子夜此時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這絕非正常的情感，如果不快一點的話恐怕又要再一次衝破她的控製了。
“我讓你快點！”這一吼幾乎是聲嘶力竭。
江遠山看到她這副痛苦的模樣也終於下了手，“對不住了，彤兒。”
他拍向後頸的一掌並不用力，卻剛剛好能使子夜暈過去。幸好吳彤身子骨瘦弱，平日裏是又沒什麽鍛煉，，不然江遠山那憐香惜玉的打法能不能讓人暈過去還兩說。
解脫了……
子夜昏厥前隱約能看到蒼穹之上一個玄衣的身影在盯著她，一晃而過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