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相傳九萬九千八百年前,北荒鯤鵬海倏然建起玉宇瓊樓,華麗異常,有美人珍獸穿梭於其間,比之九重天仙宮不差分毫。然而其常隱於鯤鵬海千萬裏雲霧中,無人可入,後人稱其為霧中樓閣。
傳聞這樓中有仙家秘術,所得者可窺破道法踏碎虛空成聖。又傳這樓中藏有上古法器,皆是不可出世之秘寶。更又甚者謠傳樓中有仙草靈丹,可使死人複活,保生人長生不老。
一時間關於這霧中樓閣的傳言甚囂塵上,但至今,仍無人入過霧中樓閣,號稱北荒最神秘之地。無數修士為窺探其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那千萬裏雲霧是它最好的保護武器,擅闖者都將永生迷失於雲霧中,無一例外。
臨天閣中,一灰袍老道正端坐在丹爐前,他喚來心腹弟子,遞過一卷竹簡與一塊錦布,下達了最後一道殺伐命令。
說罷,他屏退左右弟子,將方才錄下的星象圖扔入熔爐中,那爐中火焰燃得正旺,那圖紙在被扔入的一刹那便化為了灰燼。灰袍老道從一旁抽過利劍,拔劍自刎,動作利落。他妄圖將身子挺直,但最終倒在了丹爐之前,鮮血從脖頸處噴湧而出,留下一大灘赤紅色。血液甚至沁入了身後的丹爐之中,同丹爐融為一色,不多時,那丹爐便發出了嗚嗚的嗡鳴之聲,可惜無人能再聽到了。
在老道自刎的沒多少時刻後,他的心腹便將樓下關押著的八十一人盡數割喉,有些人割的利落,一刀封喉,也有人隻是割出了淺淺的傷痕,可能還有的救,他們在痛苦掙紮中,發出哀嚎聲來。但那老道的弟子並不在乎,連瞥一眼都懶得,反正他們總會死的,無須在意。
這些人,總得死。與其平庸死去,不如為了一場偉大的事業而犧牲。
待到眾人退出臨天閣後,那丹爐中火焰燒得更旺,“砰”的一聲,丹爐炸裂,火焰開始四處飛濺,沒多久火焰就包圍了整座臨天閣。原先臨天閣所在之地化作了火海,而老道的弟子們,仍圍在火海外圍,念誦經文,日夜不停,禱念了九九八十一天,直至有白光衝破火海而出,直插雲天。
見此情景,道人的弟子們皆奔走相告,興奮的不得了,仿佛成仙的是自己一樣。
“聽聞華峰道人成仙了!”
“那老妖魔能成什麽仙,他不過是個練邪術的!”
“真的,臨天閣上有刺眼白光衝雲天,可這不是成仙了嘛。”
“嗬,那老道淬人精血以修邪道,如今死在他手下的人少說千人,他能成仙?莫不成這老天爺是瞎的?”
“總之華峰座下的弟子是如此傳的,華峰這次可是下血本了。擺了玄陰陣,奪了八十一個至陰之人的生魂,又讓其弟子念誦了八十一天的經文。他要再不成仙那才是見鬼了。”
“這老頭還真是陰毒。”
“誰說不是呢?”
灰袍老道正是如今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華峰道人,自詡正派的修士不屑於同邪修之類來往,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羨慕華峰。他們雖唾棄華峰的人祭陣法,卻攔不住他這法兒確實靠譜,修為晉升地飛快。如今又見此情景,難免心中有了些其他想法。
畢竟如今這世道,能開仙路登臨仙界實在是太難了。
這八荒雖修煉福地不少,但奈何修士人數眾多。再磅礴的靈氣一人一絲兒也都抽幹,修為越高越難以修煉。雖然近年來隨著上古大能的逐漸隕落,能使八荒靈氣回歸,但畢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他們恐怕是等不到這八荒靈氣再回歸巔峰時期了。
說到底這邪修之術雖然聽著邪門,卻是實打實能讓人修為精進的,也不怪現今有不少人都修了邪魔術法。不過凡人不知邪魔道終歸是破壞法則而行,大部分也隻有被法則吞噬這一結果了。
相隔數萬裏外,鯤鵬海上千萬裏雲霧中,傳至心頭的痛覺將男子喚醒,那一雙明眸啟張,麵前九百九十九盞魂燈皆碎。而此時,最後一盞供於他身側的魂燈也岌岌可危,他伸手拂過這盞魂燈,妄圖停止它的變化,但隻能看著燈火變為青色,化作青煙最終消失。
魂燈最後的碎片還紮在他的手上,他卻不覺得疼痛,鮮血滴在他素白的衣袍上,綻出一朵朵血之花。
霧中樓閣幽暗的燈火照亮了他的臉龐,那臉上烏雲密布,神情陰鷙。他看著手中的碎片沉默不語,他在感受生魂死前的最後痛苦。那是無法抑製脖頸間鮮血流失的無力,是被烈焰灼燒時無法動彈的絕望,是被奪去生魂時的掙紮……所有的一切通過亡人魂燈傳遞到他的腦海中。
總會死的,但不該這樣死,他想到。
他起身望向窗外,數萬裏外那道升天的白光尚未消散,淡淡的乳白光暈縈繞在東荒之上,確實是人間奇觀。
這等糟粕不該留著。
他看向了書案,撕下千萬裏雲霧為紙,沁心頭血為墨,又拿來北荒單寧山精魄為筆,撰寫下灑灑洋洋的千字敕令,寄往九重天上九萬裏幽冥下。
那老道敢以生魂來祭成仙路,那他要便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要那老道墮入無可轉圜的無間地獄,要他在千百次輪回中經曆世間萬般苦難,要他無可尋死也無處尋生。
“我的老天爺啊……你快看那邊!”
“什麽什麽?”
“快看,那是霧中樓閣。”
“你傻了吧,鯤鵬海上那麽大的霧,你怎麽看見的?”
“千萬裏雲霧散了啊你個笨蛋!”
“什麽鬼話……我的媽呀……”
鯤鵬海邊緣,又一奇觀現世,世人終於看見了傳聞中霧中樓閣的全貌。
那玉樓就懸浮在鯤鵬海上,以金玉修築,雕欄玉砌,其上泛著淡淡金光,猶如人間仙境。這玉樓結構精巧,精雕細琢,有玉橋連接樓閣各處,還有玄鐵製成的鈴鐺掛於房簷上,時不時泠泠作響,一眼清泉直通鯤鵬海上。
“北荒十萬年,有臨天閣華峰道人祭生魂以開仙路,燃九九八十一生靈為其祭祀,終使華峰入仙門。
同年,鯤鵬海上霧中樓閣徹底隱去蹤跡。據時人言,曾有青霧攜裹血光破空而出,短暫驅散千萬裏雲霧,鯤鵬海血海翻騰,使時人得以窺見霧中樓閣全貌。不到一刻後雲霧又起,霧中樓閣再難尋跡。”——《北荒大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