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活著的意義 2
人們常常把自己陷入自己編織的囚籠裏,苦苦掙紮,痛不欲生,而又從來不去改變,甚至不去想為什麽,導致這一切的根源在哪裏。漸漸的開始抱怨老天不公,給自己設置了這麽多的困擾煩憂,然後越來越浮躁,生活在自己的情緒陰影裏。
時間總是一往無前,不會給人留下一點歇一歇的機會,所以一路前行一路彷徨,一路艱辛一路憂傷。隻是每個人都忘記了讓自己歇一歇,越是累越是掙紮,而越是掙紮越是更累,心累到疲憊。
真遠走出馬鬃嶺的夢被死死遏製在萌芽裏,困守在馬鬃嶺方圓之地,就連趕場也很少去了,所以他的生活更枯燥,在這樣枯燥的生活裏苦苦熬著,熬到身心俱疲。嶽父的不待見,鄰裏的風言風語,女人的冷漠,都是壓抑在真遠內心深處的煎熬。並不是他不想擺脫,而是無法擺脫,生活就像一根無形的繩子,把他死死栓牢在馬鬃嶺這一個小小的角落裏。
眼看著周圍的青壯年都出門打工去了,生活更是孤清,真遠越來越孤獨,他所有的思想都懸在了馬鬃嶺的崖頂。真遠時常恍恍惚惚的,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木偶一樣在地裏勞動,家對他來說就是吃飯睡覺的地方,沒有溫暖,沒有溫馨,沒有溫柔。
因為大多數勞動力外出打工了,所以馬鬃嶺的土地逐漸閑置下來,一些在家裏不願出門的,就把閑置的土地大麵積地承包過來種烤煙。農忙的時候,雇一些在家閑著但還有勞動力的老人和女人幫忙,一年下來既帶動了周圍留守老人和留守婦女,也增加了家裏的收入。煙草公司為了提高烤煙質量,在全省農村建了高質量的烤煙房,馬鬃嶺也建了許多的烤煙房,煙農們也方便了。
真遠本來打算自己承包土地來種烤煙,但福老祖死活不同意,她的女人也沒有自己的主意,隻聽父親的。所以真遠隻好不了了之,選擇去幫別的煙農,每天六十塊錢的工錢,不管晴霜雨雪都在地裏忙活。每日早早起床,天不見亮就把自家水缸挑滿,把豬草煮熟了,再去雇主家吃早餐下地,傍晚回家急忙背了背篼去附近園子土裏割了豬草背回來。
這樣的辛苦裏真遠沒有抱怨,沒有憎恨,沒有淒惶,隻是一日比一日沉默。
2013年我在家靜養的時候,住在我堂哥家裏,堂哥是大伯父的兒子,年輕的時候曾去過廣州,後來回來結婚生子,一直在家裏孝養老人,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後也沒有出門,在家裏種地。真遠在我堂哥家幫著種了幾年的烤煙,倒也都混得廝熟,常常有說有笑,平常也開開玩笑。
我堂哥家裏有一大桶從酒廠直接拉回來得包穀燒酒,每天吃飯的時候,真遠他們幾個工人都吃上一二兩。有時候活幹完了回家的時候,拿個瓶子裝上一斤半斤帶回去,不過帶回家的是要掏錢的。
那一天,真遠早上來上班的時候,走路一瘸一拐的,人也恍恍惚惚,我堂嫂子問他是怎麽了,真遠一直沉默著不說話,隻是咬著牙吃麵條。我堂哥過來再三追問下,說是又被福老祖打了。看樣子是打得不輕,我堂哥帶他去房間看了看他身上的傷,沒敢讓他下地了,叫他去看看醫生。
真遠去了酒桶旁邊打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一瘸一拐的去嶺中土醫生那裏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真遠一瘸一拐的回來了,沒有回家,而是來了我堂哥家,拿了藥叫我幫他敷在傷口。背上,大腿上,一道一道的青紅紫白的傷痕觸目驚心。
“蠻子,你說,人一輩子,為了什麽?”真遠低沉著,壓抑著,呻吟著。
“我也不知道人一輩子為了什麽,很多人一輩子都在問活一輩子為了什麽,沒人曉得的。”我解釋不了,我驚訝他竟然會問我這麽深奧但也這麽簡單的問題。
“蠻子,外麵的世界是個什麽樣子的?外麵的人是個什麽樣子的?”真遠嘶啞著,迷蒙著,痛苦著。
“不管那裏,其實都是一樣的,什麽樣的人都有,有好有壞,要看處在哪個位置看。外麵不一定那麽美好,當然也不至於那麽差,你如果想出去,那就出去,天地這麽大,你沒有必要捆著自己。”我看著真遠緊緊撰著的雙手青筋直冒,眼睛憋得通紅。
“蠻子,我想出去,但出不去。”真遠氣餒的長歎一口氣。
“沒有人能阻止你,隻是你自己看不開,你如果真的想走,哪個攔得住?”
“蠻子,活著好累!”真遠把頭埋在枕頭上,肩膀激烈地抽搐。
“每個人都活得累,我也活得累,但是必須得咬著牙熬著,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所以每個人都在受苦,隻是人和人受的苦都不一樣。”我拍拍真遠的肩頭。
真遠抬起頭,滿臉淚痕,迷茫的看著天花板,看了很久。我默默的退出了房間,真遠一個人在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呆了一個下午,沒有人知道這一個下午他想了些什麽。。
夜裏,真遠去了馬鬃嶺腳下的電站水庫,自殺了。衣服在岸邊疊得整整齊齊,手機包在衣服裏,也許是怕下雨淋濕了。
他是如此眷念生活,眷念這個世界,眷念兩個未長成的孩子。